换位思考

饶君

　　十年“文革”终于在1976年拉上了帷幕，心情愉悦的人们觉得日子过得挺快。秋去冬来旋即迎来了春节，释去精神负担的老师们感到特别舒心。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八，几个住校的教师聚在办公室写春联。大家乐呵呵地议论，写点什么实际的表达一下心迹。

汪老师才思敏捷，脱口而出对联一幅：

“臭老九永抛天外，

香蜡烛再照人间。”

我说，“还得韵个横批。”

胡老师笑曰，“教师辛苦。”

大伙儿齐声说好。书法高手顾老师一挥而就，大家七手八脚把对联贴在了学校大门的两边，横批则贴在教师办公室的门楣上。

　　元宵节刚过，公社召开春耕生产誓师大会，会址确定在我们小河初中学生操场 。

公社党委书记尹中第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会议现场，他要看看会场准备情况，老校长和我陪着他转悠检查。

尹书记是个很过细的人，他要查看通道有无障碍，桌椅板凳是否夠数，会标有否不妥，音响效果如何，一切一切查验得十分仔细。看来会场布置得无可挑剔，领导们才落坐在教师办公室门前的主席台边。

尹书记是第一次来这个公社的中心学校，免不了要关心学校工作，老校长乘机汇报了办学经费、教学人员等问题。尹书记未作正面回应，转而询问教师的思想动态。

　　他抬头指着教师办公室门楣上的横额，一字一顿念出声来：“教、师、辛、苦——”

停了一下问道，“工人辛不辛苦？农民辛不辛苦？我们行政干部辛不辛苦？”

没等我们张口，他就训起人来，“学校大门还贴什么’臭老九永抛天外，香蜡烛再照人间。’情绪大得很呐！照这么下去，还怎么香得起来！”

老校长是位性子耿直的知识分子，哪受得这份闲气。他猛地站起身来，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深度眼镜说，“尹书记，你莫搞错！’教师辛苦’可是党中央华主席的指示！”

说罢，他径自走下了主席台，把尹书记晾在那里。

看着他离去的干瘦而又略微佝偻的背影，我心里涌起莫名的忧虑……

　　老校长汇报的经费、人员等问题，尹书记虽然没有回应，但是非常现实。我在主持学校日常工作时，对办学难度之大是有切身体会的。

先说经费吧，实在拮据得很。一个千人的学校，没有一分钱的公用经费拨款，全靠收学杂费运转。每生每学期二元五角钱，约有三分之一收不起来。大概收得千把块钱，还不夠笔墨纸张等办公用品开销。经历“文革”十年打砸抢，校舍千孔百疮，到处大窟窿小穿。多少次想要维修一下，最后变成空头奢望。

再说人员编制，每个教学班平均不到两个老师，绝大多数是初高中学历，有的还是小学生学历。缺编及师资不达标的问题十分严重。人人超课时负担，一些人还不能上讲台，导致每学年为分工怄气。

　　还因为学校在社直机关所在地，在基层它也算是“皇城脚下”，干部家属、照顾对象一大堆，每年仅请产假就几人。若要请代课老师，上面不拔代课费，费用从哪儿出？教师平均工资每月只有三十几块钱，没有一分钱的代课补助。服从补课安排，全凭个人奉献精神。一个蒲荠掩个氹，好不容易喘口气，哪个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遇到事、病假想要调课，那可是最费口舌的事。这可难为了教导主任柳大明。

柳主任踏实肯干，办事认真，舍得吃苦，任劳任怨，缺课代课，他顶了一半。

上个月，数学课王老师请了病假，柳主任安排同科周老师顶班，好话说了一箩筐，他就是不去。

柳主任气愤地说，“他这可是多次不服从安排，如果人人都象他那样，学校的教学就要停摆了。”

　　我听了也比较恼火，就想立即找周老师理论一番。但是冷静一想，都在气头上，还是不要针锋相对的好。就平静地对柳主任说，“真难为你了。别跟他计较。如果他什么时候请假你让他找我好了。”

说来也凑巧。隔一星期周老师的孩子病了，去找柳主任请假调课。柳主任还真把他推到我这儿来了。当周老师哭丧着脸告诉我请假事由时，原本打算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拒绝准假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我转念安慰他不要着急，放心地去照顾孩子，学校会安排好他的代课事宜。临了，顺便提及柳主任安排课程的难度……

没等我把话说完，周老师就把话头接过去了，非常诚恳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实在对不起，柳主任排课我没有接受是我的不对，相信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我能再说什么呢？

同事之间，包括上下级关系，处理问题都离不开将心比心。只要换位思考，逆向的心也会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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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饶君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