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羊羔皮

耘绩东方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一阵寒流南下，温度一下子从二十几度狂降到今天凌晨的零度，终于有了一丝冬天的感觉。趁着太阳好，赶紧晒晒被褥毯子，顺手翻出了一张小羊羔皮。看着这张小羊羔皮，我想起了普兰的那位阿佳。

那是2005年9月至10月，我在西南方向几个边境县的牧区寻访。一天早晨，出了普兰县城约摸一个小时，远远地望见白云深处的大草原上有两顶帐篷，便开了过去。

几个女人正在忙着给羊排队挤奶。

我很好奇，赶紧拍照，一边拍一边跟她们聊天。

听见外面有动静，家里的男人披着衣服走出帐篷，嘴上叼着烟，好像酒还没醒茶还没喝够的样子。

儿媳妇也抱着孩子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在寒气浓重的阳光下疑惑地向我们张望。

女主人阿佳（大姐的称呼）诚恳地请我们进了帐篷，捅了捅炉子添了两块牛粪就忙着给我们打茶，煮茶的时候她找出了银碗，用身上的帮典（围裙）使劲擦拭了几下，亮闪闪的，让我看，我伸出大拇指，她拘谨地笑了。

滚烫的奶茶飘散着酥油的醇香，淡淡的咸味刚好解腻。我们围坐在火炉旁边，喝着奶茶吃着奶渣聊着天，好惬意，很温暖。我看见卡垫上有一张小皮子，就好奇地问阿佳这么小的皮子作什么用？她说是准备以后女儿出嫁缝制藏袍用的。她说这是刚出生的小羊羔的皮，要用酥油鞣制，这样的皮子柔软不会硬，还不掉毛。

我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小羊羔皮不足四十十公分长，大约二十公分宽，恐怕不够裹一副袖口的吧？我疑惑地问大姐。是的，我还要再弄几张呢。大姐轻声地说。阿佳看我很喜欢这张皮子，就说要送给我。我高兴极了，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不耽误事吗？不耽误，等到羊产仔的时候，我还要做的。我说那这皮子一定要给钱。大姐对钱的概念不是很清晰，一直说不要不要。旦增师傅说给五十吧，于是我就把五十块钱放在了卡垫上。

几碗奶茶下肚，身上顿时暖和起来。我们走出了帐篷，我和旦增师傅从车上搬下来几颗白菜、半捆砖茶留给他们，还有给小孩子吃的糖果糕点。大姐一直念叨谢谢谢谢！

带着柔软的羊羔皮我们走了，大姐在帐篷前目送我们的车走了很远。

这里一平方公里平均不到两个人，遇见个人真的很不容易，遇见个汉族就更不容易。虽然语言不通，大姐拘谨不善言辞，但有旦曾师傅做翻译，我们聊的确是那么开心。

手势和表情可以传递友善，笑容和眼神可以表达真诚。

十七年过去了，大姐一家人都还好吧？孙子、外孙应该在县里或是去了地区阿里也有可能到了内地上中学了吧？

也可能没上高中，回到了草原，骑着马追逐牛羊，长大成了一个追风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