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记事时家住平山红砖楼房,楼房是风吹不进,雨淋不着,在寒冬腊月,用嘴吹着窗玻璃上的冰雪世界,再拿手去涂画,那是无比的快乐和温暖。可好景不长,十岁那年随父母下乡到了大山里的桓仁,住进了毛坯草房,原来的优越转眼荡然无存。春夏好说,到了寒冬腊月,空旷无棚的带霜泥屋,晚上要咬牙进入被窝,戴着棉帽子才敢睡觉。早上望着结冰的脸盆,懒在热被窝里不肯出来,稚嫩的身体特怕冰凉的棉袄棉裤。</p><p class="ql-block"> 七二年冬,父亲去世后家重新回到了城里,没有房子住,母亲动用父亲留下的抚恤金,拿出150元钱,在市高中外墙西侧买了一座简陋的油毡纸房。望着这座弓腰才可进门的房子,心里顿生暖意,毕竟这是城里啊!我们的生活又重新归到正位。</p> <p class="ql-block"> 这座油毡纸房,破旧的可以,它建在社宅的红砖平房之间,居室加厨房不到三十平米,像地窖一样潮湿。内墙外墙多处裂缝,屋架子矮矮扒扒。小院是离房一米宽的窄条子。屋北侧斜长着一棵一人抱不下的柳树,树很沧桑,它是大风天的帮凶。院门前是陡坡,盛夏暴雨时泥水能直接倒灌,半个小时后水能上炕。暑酷更是糟糕,闷热要命,苍蝇嗡嗡飞得恼人。小房冬天冻人发抖,夜里脸盆照样结冰,有两次烟囱结冰堵了,我们全家一氧化碳中毒,庆幸没留下后遗症。</p><p class="ql-block"> 七三年,继父倒插门来到俺家,他身背历史问题,享受不到厂子福利分房。看家中拥挤,房子实在说不过去,穷者思变是老百姓的至理名言。继父结识一位崔姓的打更工友,利用单位就近盖楼的机会,带领我们一家五口人,在午夜借着月光,像老鼠作贼似地忙活了一个月,才攒足了两千块红砖,终于把老房改造成一大一小两居室,俨然有点正经房子的样子。要不真太憋屈了,和周围人家比较,他们都是红砖瓦房,地势还端端正正,唯我们家房子不好,常有寄人篱下之感,心里好不自卑。</p> <p class="ql-block"> 八0年春,像事前有了预照,房后山坡的槐树林显得格外宁静,往年迁徒的候鸟已不见踪影,不出几日,来后山测量的作业人员多了起来,原来我们小区要动迁,还要从后山修一条公路下来。我们一家好不欢喜,从下乡农村开始,我们住了十年小房,现在终于要熬出头了,可以重新住楼房了。可是,听到规划传言,道路是从我们家房后擦肩而过,我们家房子不动。到了动迁那天,施工现场闹闹哄哄,周围扒地扒,拆地拆,机器轰鸣,尘土飞扬。母亲看着心急如焚,怎么办?她灵机一动,拿起镐头上房,三下五除二就把俺家房盖挑了,然后挥镐往下拆。过了一阵子,等定事的那伙人回来,惊诧地问道:谁让你家拆的?你家不动啊!母亲回答:刚才有个人说让拆的呀!这伙人一看无奈,说行吧!那你家就算动迁吧!</p><p class="ql-block"> 俺家房子是两证户,没房票,大票给的一室半房子,需要单位出三万元才能上楼。继父找到车间李书记申请,书记大人回答:你历史问题没弄清楚,单位不能出这笔动迁款。母亲第二天找到车间问为什么?书记说:他是“劳改就业”的,没资格享受动迁待遇。母亲大怒,拿起桌子上的热暖瓶砸过去,大骂道:他是就业的,他老婆孩子也是就业的?你他妈有房子住不管工人死活啊!吓得书记面如土色,抱头夺门而出。经母亲一闹,厂子才决定出钱,俺家最终如期上楼。</p> <p class="ql-block"> 房子是家的象征,而人气是亲情是烟火。七三年至八0年,我们姊妹仨人,在念小学和中学,正是青春的成长期,房子虽破,毗邻市高级中学,日夜受文化氛围的熏陶,身心受到良好的滋养。住小房的特殊年代,也有自然成长的优势,像邻里友伴互通有无,同学来往的友谊密切,小房过年时的红灯高挂,拜年时的串门风俗,养鸡养鸭和猫鸟的乐趣,都是可圈可点的珍贵生活。姐姐在七六年是上山下乡运动的模范,是赴昭盟时的优秀代表,那座小房子,曾经聚集过无数的师生前来学习,热烈的场景感人至深。妹妹在小小的寒屋里,在微弱的灯光下日夜苦读,靠聪明才智考上了重点大学。我也步姐妹后尘,努力学习,是从这座小房子走向无悔的人生。想到当年继父和我们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亲情日子,时常泪眼婆娑,梦回故里。而母亲吃苦耐劳的伟大品德,敢作敢为的无畏勇气,每时每刻都在教育着我们,影响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我们的住房已极大改善,而每当年节之时,我们齐聚到母亲膝下,回忆往昔岁月,唠起过去那座小房子,心中无限感慨,感恩小房子给过我们的温情。而我们又非常遗憾,曾经在东明住过的那座小房子,没有给我们留下半张照片,真好想念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