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年菜

王桂秋

　　（ 此文为习作下水文，教学中提倡教师亲自写作，以“学生”的身份进行习作体验，这样才能发现学生习作的难点，故而有针对性地进行习作指导）

　　前几天，突然看见一位朋友回忆“杀猪菜”的文章，细腻的文笔一下子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童年时光里，留存的那些关于对杀猪菜的美好回忆。

小的时候，杀猪菜还叫“接年菜”。所谓接年，个中寓意深远:村人们希望好的年景一年接一年，年年好光景。因此接年菜的制作就成了个大工程，是极有仪式感，是隆重登场的。

第一步是晾“干白菜”。积完酸菜之后，剩下的白菜就用来晾干了，小棵的一分为二。年景好时，棵棵都是大的，就要“十字刀工”一分为四了。一分为四的时候，村人手里的刀都是快乐地飞起来的。晾也是讲究方法的，不能直接放在阳光下直晒，要放在阴凉的地方“阴干”。几根木杆上，一辫子一辫子的晾在那里。这样晾出的白菜口感极好，颜色也极绿，不皮，还容易“焯烂”。奶奶解释说阴干水分是慢慢蒸发的。

　　到了小孩子间互相调侃“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的时候，就是接年菜该“焯”的环节了。焯菜可是个体力活，因为量大。之所以量大，是因为那可是一大家子人要吃到过年的菜，还因为杀猪那天接年菜还要“分享”给本家族人以及亲朋好友。焯的第一步是把菜放到烧开水的大锅里，用一把长长的大铁筷子反复在锅里翻，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才能捞出来。那时候没有手表，妈妈总是靠感觉。

　　捞出来的白菜放到几个大泥盆里，不烫手的时候一棵一棵捋出来，切成小块，这样的目的是在后续几天的浸泡时，能更快更好地泡掉“白菜水味”。切碎的白菜泡过几天后，就开始“攥”了。每年这个时候，本家几个大娘、婶婶和妈妈都是合作完成“攥”的。平时忙于理家、照料老人和孩子，难得有机会凑到一起，大家互相打趣，说笑间一个个菜团就像小山一样立在了泥盆里。

　　菜的工序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做杀猪的准备了，杀猪才是接年菜的重头戏。

　　吊猪。吊猪就是在杀猪的前一天，不喂食，这样猪肠里留存的粪便就少。所以吊猪的好处就是便于洗肠，且肠子在洗的过程中也不会轻易坏掉。不得不佩服祖辈人的智慧。

杀猪这天，妈妈起得格外早，架上木柴火，先烧上两大锅水。一个洗干净的黑泥盆，和上一些荞面备用。葱姜蒜、干芹菜叶都备好。

不是每个人都会杀猪，村里只有几个人，所以腊月的时候，他们虽然会很忙，但他们却会按照约定的先后顺序，无偿去帮忙。

杀猪人一到，接年菜的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抓猪是颇费力气的，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猪就被四脚朝天捆好放在院子里的方桌上，临近死期地挣扎是疯狂的。所以爸爸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叔伯哥哥就用两根木棒压着，那时候心里好矛盾:既想吃到期盼已久的杀猪菜，又觉得人类很凶惨。

杀猪人的技术必须精湛，刀子如果捅进气管，猪嘴四周就会满是白色的沫沫，稍有不慎就会滴落到接血的盆里，猪血就不干净了。这就是为什么村里只有少数几个杀猪人的原因。

妈妈会适时地用盆去接猪血，我们姊妹几个大多时候站在一边:接过满盆的血，递过去空盆，再把血端进屋倒进之前准备好的泥盆里，用四根高粱杆不断搅拌，防止猪血凝固。

　　猪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中结束了自己两年的生命，那时候的猪生长期都是两年，第一年不上精料，只吃“泔水”和糠，夏季的时候加辅料——各种野菜，只有第二年的时候才加玉米面做精料。应该说那才是“纯天然绿色”的最好诠释。

在两大锅开水的轮番轰炸下，猪毛被褪净。褪下来的猪毛很快就被我们姊妹分类处置了，猪鬃一小捆一小捆地被捆好，其它的绒毛堆放在一起，于是它们就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卖掉的钱就是我们明年上学的铅笔、格尺等学习用品，那时候我们的小眼睛瞅着它都会闪着亮光。

猪开膛的时候，奶奶总是喊我们:快过来，用猪胸膛里的气熏熏，不长“黑葛星”……第一次的时候是满心的好奇，当那股“热气”扑来的时候，我们是真真被恶心到了，赶紧跑到一边呕了起来。再后来，奶奶的喊声就成了大家互相“伤害”的推搡。

　　只要是杀猪人开始洗猪肠了，接年菜就进入了它制作的重要环节——妈妈就开始大锅炒菜了，“小山”似的白菜只炒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不用炒，直接下锅炖。一大块一大块焯好的猪肉炖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白菜锅开了，一根根洗净灌好的血肠也入锅了。血肠不能灌得太满，容易煮坏，放入血肠后，灶里的火也不能太旺，要小火慢煮，同时还要用锥子放气。要想让接年菜更入味，妈妈每年都要特意灌满几根血肠，让它自然“炸裂”，加入各种调料的猪血就会进入菜里，这样炖出来的接年菜格外好吃。这学问不是一般的耐人寻味。

　　邀请亲朋好友来家吃杀猪菜才给接年菜增添了难忘的味道。大家围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吃血肠、大口吃菜、大碗喝酒……热气腾腾的饭桌前，敞开心扉地说出明年的计划，给出自己的建议……天南海北，天高地阔，其乐融融！

　　这场面只是男人们才有的待遇，大娘、婶婶们是不能参加的，一是她们觉得如果全家人都去了，家里的猪啊鸡啊……等等“张嘴的东西”都需要她们的“照顾”;二是她们可不愿为了一顿杀猪菜丢了她们“过日子”的本分。不过没什么，妈妈会让大伯叔叔给她们带回去一份，这样的举动更是赋予了“接年菜”另样的滋味，而我们呢也会品尝到更多这样滋味的“接年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