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姐从家里打电话来,说了一个事,接着就给我直率又委婉的说了我关于喝酒的事。我知道,姐是为了我好。这些年,在很多场合,不,其实是不分场合的,她总是帮趁我,关照我。唯一就是喝酒这件事,她不依我,为此还嘟嘟囔囔,还摔碗摔盆,还骂骂咧咧的跟我闹过。其实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就是改不了。其实这些年,不光是老姐,还有老师,老婆,老哥,老弟,都曾因为喝酒的事劝过我,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但一晃几十年,从十五志于学(喝酒),到三十而立,到四十不惑,她还是个她,我还是个我:说的还在说,喝的还在喝。</p> <p class="ql-block">酒常让我思考人生,我却常为喝酒懊悔。特别是每每喝大了的时候,独自一人伴着寒冽的夜,踩着冰冻的雪,在昏黄冷清的路灯下,摇着踉跄的步子,拖着孤单的长长的身影一人回家,总给人一种无名的寥落、悲怆和想哭的感觉。这就是人生的末路吗?第二天昏睡一天,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那一抹嘲讽的夕阳透过窗户一样投射到我脸上的时候,神志渐渐地从酒意中复苏过来的时候,我总少不了那一丝常久的感觉,醉生梦死,死去活来。也少不了那惯性的回忆:我是怎么回来的?我都说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记忆往往像卡壳的磁带一样停留在某一刻,或者像缠绕的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头脑的昏沉,四肢的无力,嗓子的干渴,常常让人陷入深沉而内在的自责:我为什么要喝酒?怎么又喝多了?并且郑重其事的告诫自己:下次再不能去了。但其实,再严厉的告诫也挡不住风情的诱惑:只要还有人呼唤,抗着昏沉的头胪,拖着贫惫的身子,又去了;去了,说是不喝不喝,又喝了;说是少喝少喝,又醉了。</p> <p class="ql-block">我常常想,对某些人来说,喝酒意味着痛苦;对某些人来说,喝酒意味着快乐;对某些人来说,喝酒意味着麻醉;对某些人来说,喝酒意味着解脱。但对我和像我一样的某些人来说,喝酒是一个魔咒,无论你怎样努力,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劝说,都只有一个结论:无法拒绝,无法自拔,无法挣脱。酒是什么?不爱的人说不清,不喝的人不懂得。酒有时候像一种奇怪的宗教,没有教主没有教义没有教堂没有教会却有大量无序的信徒,只有它的信徒才懂得它,但说是懂得,其实也是未得。而在它之外的人,更不消说了。酒又像是一个“世界的悖论”,不喝酒的人总在劝说喝酒的人不要喝,但很少有成效和结果;而喝酒的人劝喝酒的人不要喝,说着说着,连自己都逗笑了。</p> <p class="ql-block">话虽如此,但其实我并不喜欢喝酒。我和许多喝酒的人一样,在外与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总少不了喝酒;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基本不喝酒,或者严格说,完全不喝酒。一个常常与别人喝酒但从来不一个人喝酒的人,能算是爱喝酒吗?我觉得不是。对这个问题,我也和喝酒的朋友讨论过,交流过,但这就像是个永远没有休止课题一样,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到现在都没有结论。到目前为止,我所得出的结论是:我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我只是一个从不一个人喝酒的人。</p> <p class="ql-block">这也许就是这个魔咒的症结。喝酒总离不开人,但话反过来了,和人在一起,并不一定要喝酒。喝酒要看人,要分场合。一个喝酒的人与一个不喝酒的人一起喝酒,和一个不喝酒的人与一个喝酒的人一起喝酒一样,对彼此之间都是极为尴尬或无趣的事。喝酒的人喜欢约酒,喜欢喝酒,喝多喝少都一样,喝这喝那也一样,但总要劝,总要喝。经得住劝,你少喝;经不住劝,你多喝。总归在一起,劝一劝,喝一喝,说一说,才有快乐。但酒场往往是开放和无序的,往往是喝着喝着,酒越喝越多,人也越喝越多。这其实是最要不得的。喝酒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大多控制不了这个场合。</p> <p class="ql-block">我常常想,为什么会这样?最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对那些从不一个人喝酒,但绝非从不喝酒的人来说,他们其实都是内心的孤独者。他无法达到精神的自足,所以需要找同道者,一起倾诉心事,一起分享快乐。这些人往往对精神的需求过高,不满足物质层面的快乐。这些人也大多也是坦诚者。他们不同于能喝酒但经常不喝酒但必要时才与人喝酒的人,那些人往往是功利化的诉求者,或者权利场的被胁迫者。</p> <p class="ql-block">我常想,真正的酒场,应该属于那些精神不能自足,内心渴望满足的坦诚者。但他们又是那样的脆弱,他们渴望真正的倾诉,把来者都当做真诚的朋友而无分别,一场酒,一生梦,其实并不算什么,他只是想有个真诚的场合,坦然的说话,自由的渲泄,他在酒中放纵,其实并不表达什么,代表什么,那只是一个在生活中负累的灵魂,想要世俗的挣脱;那只是一个欲脱茧的蛾子,想做尘世中的舞者。但最为遗憾的是:酒场上未必都是和他一样的灵魂舞者,也未必是同情的灵魂赏者,也许别人只是冰冷的观望者;曲终人散,某一天,他又成为种种流言中的好酒者。然而其实,他只是一个愿意与你分享灵魂的孤独者。</p> <p class="ql-block"> 我常想,阮籍也罢,陶潜也罢,太白也罢,东坡也罢,其实他们也不过是这样的精神孤独者,这样的渴望倾诉者,这样的待人坦诚者,这样的自由起舞者。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肯定身边也少不了爱他们的让他们少喝酒的劝说者;在他们死去之后,更多的是对他们诗词艺术的赞赏者与追随者。但其实在他们的生命中,更多的是内在的孤独与悲苦,更多的是真诚的渴望与倾诉,然而他们的生命中,更少不了的是种种酒散之后的评论者,传播者。在这些人眼中,白也罢,轼也罢,只不过是疯狂的可笑的酒者。</p> <p class="ql-block">然而,最令我心赏的是,面对种种评论,白也轼也,仍然自由的喝酒,自由的创作,自由的放歌,自由的生活。别人的好评,不会让你的人生光彩一分;别人的差评,也不会让你的成绩减损半克。你只是你,我只是我。如果你说我是啥我就是啥,那我啥都不是。你说我不是啥我才是啥,那才叫有我。我常说,一个人,活十分,当有四分的君子,三分的汉子,二分的傻子,一分的疯子,那才是一个有趣的灵魂,一个完美的人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