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谨以此文献给已故战友-赵奎堂

游客007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不算家属年年到部队探亲，我搬了七次家，相处过很多邻居，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新疆奎屯的部队家属院。家属院在大操场的东边，锅炉房与指挥所之间有一个月亮门相通，东边是家属院，西边是部队大院。大院的正门向北，大门的左侧是警卫连，右侧是军人服务社。正前方是办公大楼，司、政、后、技四大部门在此办公。指挥所、指挥连、汽车连、军教连、卫生队、幼儿园、招待所、大礼堂、水塔、仓库、好几个食堂分布在𣎴同的位置。南边是一片片菜地。再往南是无线电发射台，远处矗立着很多根几十米高的天线。

一九八四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家属随军来到了部队，刚来时候住在家属院东边的平房里，后来部队的五栋家属楼陆续建好了，经申请批准，一九八五年的春节过后我家从养过小羊的平房搬进了第二栋二单元的二楼东侧。

房子是小三室一厅的，配有双孔炉具和液化气罐。环境和生活条件都挺好。一个单元住四家，我家楼下是王和家，王和当时是干部股股长，听说后来到四十一团当政委了。王和家对门是张美聪家，张美聪当时是作战股参谋。我的对门是赵奎堂家，赵奎堂是个精明能干的人，生活工作有条不紊，计划性很强，事业心很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要说我跟赵奎堂还真是有缘分。我到五连任付连长时赵奎堂是连长，我到司令部通信修理所任所长不久，赵奎堂就调到司令部作战股当股长。这次搬家咱俩又成了比远亲还亲的对门。

我们四家邻里之间相处的非常融洽，谁家里做鱼少点姜，吃饺子用点醋、酱油什么的都能互通有无。特别是对门的赵奎堂家和我们家处的更近一些，当时正赶上岳父岳母来部队，经常用个桌椅板凳，碗筷什么的没少麻烦他家。

赵奎堂的爱人小南，中等身材偏胖，不笑不说话，一笑两酒窝。有一种西北女人特有的美，明亮的大眼睛，柳叶弯眉，白皙的面颊泛着微红像涂了胭脂。长的有点像电影明星蒋雯丽，可比蒋雯丽还要漂亮。性格也好，工作单位也好，在奎屯市百货公司批发站工作。儿子叫赵晨阳，那年九岁。她有个妹妹那年十八岁，在奎屯巿里读高中准备高考，住在她家里。在那个有钱买不到货的一票难求的年代，她家里彩色电视机，缝纫机、洗衣机、双卡双声道录放机、凤凰牌自行车、大衣柜、高低柜……应有尽有。邻居们都都非常羡慕她家。

一九八六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奎屯市在人民公园举办灯迷晚会。晚饭后，赵奎堂给我一个135的柯达彩色胶卷，说咱们一起去看灯会吧。正赶上所里的山西右玉的姚忠家属来部队探亲，我带上海鸥DF-1相机（相机是周俊虎探家时从上海背回来的）配上闪光灯，咱们三家一同去看灯会，夜景美，人也很多也很热闹。单人照、合影照、家庭照都照了，胶卷还剩不到二十张，没舍得多照。当时柯达彩卷三十多元一个。

那个年代会照相是一门技术，因为照相要求对光圈的大小和调整快门的速度。还要会冲胶卷洗照片。我们所里的技工技师们都有相机，也都会这门技术。我利用指挥所里的一个小角屋，改装成了一个冲洗照片的摄影工作室也就是暗室。

由于胶卷没照完，照片也就一直没冲洗，留下了至今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元宵节过后𣎴到一个月吧，一个周六的晚上十二点多（新疆时间），我们看完电视准备睡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天对门的人上下楼梯的声音总是不断，有时还有小跑的感觉。我心想这孩子（指小南的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不好好休息，还约这么多同学来家里玩 。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到早上六点（北京时间四点）的时候，突然有人轻轻的敲我家的门，说：老项，老项你起来一下，有事找你。我一听是参谋长施乃荣的声音。我马上翻身起来迅速穿上衣服穿好鞋，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门口把门打开，参谋长表情凝重低声的说：老赵爱人昨天晚上走了，昨天晚上没告诉你。我一听脑子嗡的一下，心口像锤子重重的砸了一下，大恼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的站在门口。参谋长说：现在有件最重要的事你能不能办？我把门轻轻的关上说：什么事你说。他拿出了几张小南的照片说：能不能把照片翻拍成底片再放大成十二寸的照片？天亮就要用。 我说能。

我进了赵家的门，见了老赵点了点头，老赵表情憔悴，失去了往日的精明。我从那些照片中选了两张，问老赵，这两张行不行。他说：就这两张吧。 这是老赵爱人小南的一张近期照片和一张二十岁左右的照片。

我拿着两张照片走下楼梯，走在静悄悄黑漆漆的夜空里，走进了工作室。在熟悉的暗室里，打开暗室的工作灯，准备好放大机、烘干机、裁剪机，配制好显影水和定影水和清水。先把照片考贝也就是翻版成底片。如果不考贝，出来的是负像。

一切工作都准备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在红光下我把第一张十二寸的白白的相纸放到显影盘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最先出现的是眼睛…眉毛…鼻孔，一会一个熟悉的活灵活现的小南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激灵打了个寒战，想到她巳经不在人世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当第二张照片出来的时候我也惊呆了，这张照片和小南的妹妹是一模一样。

当我拿着两张照片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见亮。相框已经准备好了，问老赵选用哪张照片？多数人说用近照好，说近照庄重漂亮。很少有人说用年轻的，最后还是老赵拍板，他说就用年轻的吧…。 简单的吃了口饭，我带上了海鸥DF-1相机在小南的葬礼上忙前忙后。记录着过往宾朋和告别的场面，也记录着老赵与小南的不忍离别的伤感，老赵半跪着抚摸着小南的头发，脸贴脸的一言不发，久久不肯离去，那场面让人揪心催人泪下。同一个胶卷前后记录着生的希望和死的绝别。

送葬结束的当天下午，老赵的岳父约请有关领导及亲友在老赵家集合，说他有话要说。非常郑重和严肃。意思是，经过再三考虑准备要把正在上学的小南的妹妹嫁给老赵，让领导作证，问老赵同意𣎴同意？老赵当场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一句话。大家都说行，说这是件好事。后来老赵低声的说：不知道人家（指小南的妹妹）是怎么想的。小南的妹妹当时不在场，这事就先说到了。老赵的岳父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对伤事办的也满意，就是对医院十分不满，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年纪轻轻的住了几天院，也没确诊是什么病。怎么就给治死了，非要讨𠆤说法。大家议论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小南的病情，有经验的老一点的人说：可能就是糖尿病吧，这个病又吃罐头又打葡萄糖还有个好！这就是误诊！后来老赵说：人已经不在了，弄清了又有什么用。

原来，春节过后小南就一直没上班在家休病假。亲戚、朋友、同事纷纷来看她，那个季节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新鲜水果，大都带上些糕点和罐头。什么苹果罐头、桃罐头、山楂罐头也有肉罐头。她最爱吃水果罐头了，山楂的除外。老赵见她喜欢吃水果罐头，平时尽依着她，自己和孩子都不舍得吃。就这样她感觉嘴里没味时就吃水果罐头，她还最爱喝罐头里的水，说喝起来口感特别的好。

过了些日子，她感觉全身无力，心里发慌，还总想去厕所，还总想吃罐头。老赵说去医院看看吧，她说：哪也不疼不痒的去什么医院。就是没睡好觉再休息几天就好了。最后在老赵再三劝说下她不情不愿的住进了奎屯市唯一的一家大医院。

住院后，经过一番检查也没查出来什么大毛病。就边住院边观察，每天挂吊瓶也不用吃什么药。她三天两头的嚷嚷要回家，大夫说再观察几天吧，等确诊了再说。这些天，一感觉身体不适全身无力医生就给她加注一支葡萄糖。你别说注射了葡萄糖就觉的舒服了许多。 有一天做尿检时出现大量的红血球，大夫很重视，详细的问了一下，说你现在是生理期吗？她说：是。大夫说：那就对了，没什么事，你放心的养病吧。过几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意想不到的是，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她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她再也回不去那个天天想回去的幸福温暖的家了，从此对门没有了女主人。遗憾的是她没能看见元肖节灯会的全家福和自己美丽的照片，更遗憾的是她到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仅以此文献给已故战友-赵奎堂。

2022年11月28日 

年轻时的赵奎堂

乌鲁木齐老团部

奎屯部队大门口

部队首长楼

我和邻居住过的小二楼

军人服务社

白天的月亮

入伍时的纪念章

奎屯的雄鹰

雷达阵地

蒋雯丽

我的海鸥DF-1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