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家的灯火

高原游子

前段时间，因为疫情的原因，我困在北仑春晓的一家酒店，前前后后17天的时间。

　　我住的那间客房，是朝西向的，有阳台，阳台上放着一个旧沙发。

白天，因为无聊，我会在阳台上的旧沙发上坐好久，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能看到的一切......马路、街道、小区里的房子、河道，以及河道旁长满的杂草，还有不远处的拱桥，还有斜搭在拱桥上的夕阳......到了晚上，我仍旧会在阳台的旧沙发上坐好久，仍旧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能看到的一切......黑色的天空，天空下星星点点亮起的灯光，那叫“万家灯火”，即使疫情之下死寂的时空里，亮起的也叫“万家灯火”。

我不知道，在停止了的时空下，那些万家灯火里的人家，都在做什么，是不是也百无聊赖地坐在阳台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一切。

我住的那间酒店客房的阳台，正前方是一个别墅小区。白天，这个小区和周围的小区没有什么两样，安安静静的，因为疫情的原因。到了夜里，它就显得有些独特了——整个小区里，只有一幢别墅是亮着灯光的。能听到那里有狗叫声偶尔响起，尤其是晚饭前后的那段时间。我知道，那肯定是那幢别墅人家养的狗。漆黑的别墅群里，它因为亮着光，显得有些孤独。

　　那是谁家的灯火？那又是谁的家？

　　我其实是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最起码有十多个夜晚是这样想的。

　　那别墅里，住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有怎样的经历，怎样的故事呢？ 那别墅里，住的是别墅的主人，还是给他顾家的保姆？曾经的一个夜晚，我看着它，想了更多的问题。

十七个时日的某一天，围着酒店，我一圈一圈地走路，走步数，要走自己定下的每天两万步。因为，围绕酒店的一周太短，需要走的圈数过多，走着走着便觉得非常无聊，于是，我便穿过马路，走到了马路对面的别墅区，围着它又走了一大圈。

　　别墅大门处有保安值班，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和我一样。离着十多米的距离，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于是，我也就知道了曾经晚上想过的关于别墅群里唯一亮着灯光的那幢别墅的一些问题。

　　那些别墅，都是有主人的。那些别墅，平时都是没有怎么住人的。那一幢唯一亮着的别墅，是物业服务中心，住的是小区的物业工作人员，有三五个保安，三五个保洁，当然，也住着物业经理等人。别墅里住着的保安，也不知道那些别墅的主人是谁，是干什么的，在哪里......

　　这，其实是让我有些失望的。我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别墅里住着一户人家，也就是业主。因为，我觉得，那些别墅，是用来安家的，那亮着的别墅，一定是一户人家。漆黑的夜里，万家灯火是灯火，一家灯火也是灯火。万家灯火中的灯火是家，一家灯火中的灯火也是家。然而，也不尽然。

万家灯火是灯火，但不一定是家。一家灯火是灯火，但也不一定是家。哎，家在哪里？
　　家乡村庄的院子，还有院子里的房屋，已经完成了不止一次地迭代。曾经的土院墙还有土坯房建筑起的那个家，已经在院墙倒塌激起的扬尘中完成了更新，父辈们曾经领衔的那个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有谁还会记得他们曾经打下的那座“江山”，还有演绎的传奇。 多少新砖瓦砌就的院子，住的是寂寞。
　　多少个新砖瓦砌就的院子组成的村庄，承载的是荒凉。

　　我看见了更多的和我一样的人，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院子，离开了家......离开了故土，离开了童年，离开了回不去的那个念想，奔波穿梭在陌生的万家灯火里，追寻着飘忽不定的灯光，追寻着飘忽不定的未来。

多少人，奔波在万家灯火的灯光里，多少人又奔波在追寻万家灯火的灯光里......多少人奔波出了一套房子，多少人奔波出了一身的孤独......多少人奔波出了一身的凄苦，多少人奔波出了满眼的茫然......多少人在奔波，多少人却又不知道为何奔波......
　　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那个你我记忆中的万家灯火里的灯火，以及灯火里的那个家，那个承载温暖的地方，已经燃烧破碎，无以复原了。　　

那是谁的家，又是谁家的灯火？谁点亮的，那就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