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有尽处 思亲无穷时——母亲逝世20周年追忆

杨柳秋韵

<p class="ql-block">思念是灵魂深处从不消逝的隐痛,思念是永远断裂的链条两端从不生锈的伤痕,思念是一曲从不变调的哀歌---回忆的音符在无数次梦境中轻轻跳动期待的节奏,在黄昏的黑夜里无助地哭泣,在夜伴的冷风里默默地倾诉,在星光流散的夜空中徜徉,在朦胧惨淡的月光下驻足,在天幕黛色的云朵间飘动———而这痛彻心扉的思念和对那个凄凉的冬季寒风刺骨的雨夜回忆,早已融进我对母亲无限的愧疚和深深的自责,并伴随我整整20 个冬夏春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仅保存的母亲遗照之一</b></p> <p class="ql-block">劳碌一生、尝尽苦难的母亲,在20年前(2002年农历冬月初五深夜子时)的今晚,带着满身的伤痛和对儿辈孙辈无限的牵挂,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当夜的白天,正是周末礼拜六,也是节气中大雪的第一天,也许注定就是哀伤的日子,时令的更替,早就让人感受季节的寒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仅保存的母亲遗照之二</b></p> <p class="ql-block">早已生病卧床数月之久的母亲,仅仅靠赤脚医生做一些输液治疗,身体已经极其虚弱。这期间,大姐她们随各自的时间安排,对母亲轮流探望和照顾,但平时主要靠弟弟日夜看守。我上班的学校,虽然距离老家只有咫尺(不到五公里)之遥,但却因为我的疏忽和怠慢,并以所谓的上班忙碌为借口,竟然在母亲离开我们前的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去看她,这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宽恕自己的行为啊。永远永远---</p><p class="ql-block">那个学期,我在茫茫人海的谋生路上,自己奔波、忙碌、疲惫不堪。自己带了两个高三毕业班的课程,还担任着人数近160人的高三复习班班主任工作,生活和工作的压力可想而知。一生中哪怕承受天大的压力和走投无路也不愿给儿女添加麻烦和打扰的母亲,尤其体谅我的处境,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不忍心给我打扰。所以,老人家特别体谅我不能经常回家陪她的无奈。现在想起,那时的我也人近中年,我却分不清人生中的轻重缓急,把“所谓的工作”做借口,而疏忽和不去履行生命中最重要的职责----尽孝和报恩。直到今天,我提到“复习班”的字眼就心中发抖,看到“2002”就悲从中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母亲和婶婶的合影</b></p> <p class="ql-block">母亲您离世前约一个月,我和弟弟把您送到医院,找到熟悉的医生时,医生通过仔细的检查,当即就毫不客气地指责我为何不早点把老人送到医院?为什么要错过最好的治疗时机?我无言以对,牵着母亲布满老茧几近干枯的手,转过身,泪流满面。因为,母亲几十年的支气管感染,早就演变成严重的肺气肿并演变成严重的肺心病。虽然长期吃一种叫“海珠喘息定”的中成药,然而,这种仅仅缓解呼吸困难却无法改变病情的假象治疗,已经由早就肿大的双肺,严重破坏了心脏。送到医院时,母亲气如游丝,无奈中,在熟人医生的建议下,我只好把母亲接回老家。在经过我工作的学校门口时,看得出,她一直盯着学校的方向。就在这一步之遥,母亲却有整整三年的时间,没有来过我上班的学校,更没有进过学校早就给我的一套100平米新房的大门。其实,她的心中多么渴望到自己儿子的新家看一看,可是,她总是把自己当成儿女心中的负担,生怕给我带来哪怕是一点点的麻烦。母亲啊母亲,您知道吗?就是您这种过分的无私和体贴,却给我留下一生都丢不了的悔恨---今年的暑假搬家时,我检索和整理几十年间所拍摄的照片,发现甚至所有的亲友家庭,我都给他们留下了全家福或许多珍贵的瞬间,唯独找不到一张家庭的合影(您65岁后就拒绝和我以及我的孩子与您合影,因为您总感觉自己是快要走的人,担心走后,这样的合影会吓到孩子),唯一的一张在老家门前竹林拍摄的祖孙三代的合影,至今不见踪迹;就连家里的事情,您和善良的弟弟担心给我带来麻烦、带来影响而一般不敢告诉我,让我蒙在鼓中。许多事后来才知,当时在老家主持工作的挂职领导就是我高中的甘同学。多少年后我们同学谈起,他在遗憾中叹息,而我却在悲伤中流泪 ---我多少回,对完全可以对他人断然拒绝的事,尽心尽力。而自己最需要为您承担的事却因您的担心和体谅,更因我的疏忽和混蛋,给您带来无限的伤痛;给今天的自己,带来说不完的悔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今天(2022.11.26)上午,二侄女现场传来的图像(一)</b></p> <p class="ql-block">母亲去世的当天,正好是礼拜六周末。下午五点时分,我把正在十公里外读初二的儿子接回家,本打算随即骑车带儿子一块回老家探望母亲。因为我有一个礼拜没有回去,这其间,最小的姐姐(此时正在家里陪伴母亲)和长期在家照顾母亲的弟弟有一次通过电话说到母亲的情况,感觉母亲思维很清晰,只是一反常态骂我“太毒”。而此时,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深爱着我的母亲,在自己意识到即将离开我们时,对仅在咫尺而长时间不回家看她的儿子思念到了极点的反应,我却在愚蠢和麻木中依然没有半点的警惕和重视。直到周末傍晚(冬月初四),刚刚准备骑上车子回到母亲的身边时,突然接到住在太湖的大外甥的电话,告知我,她的母亲,也就是那时一直在太湖县城给她大儿子、也就是我大外甥带孩子的二姐,刚刚出了一场车祸,人正在急救室抢救。怎么办?人之常情,我没有丝毫的犹豫,让儿子下车,我带着妻子,在寒风刺骨的夜晚,骑车几十公里,急切赶到太湖县新城医院---二姐依然在昏迷中,医生在急切抢救。大约深夜11点钟,焦急的二姐夫把医生的话告诉我和妻子:二姐肯定有后遗症,不过估计没有生命危险。这样,我们才稍有心安,想到家里只有放学回家还没有吃晚饭的儿子,想到第二天还要早点回老家看望母亲,所以,我和妻子随即冒着凛冽的寒风和丝丝细雨返回学校的家---</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今天(2022.11.26)上午,二侄女现场给我传来的视频(二)</b></p> <p class="ql-block">也许是人们常说的亲情感应吧。那天晚上,在从太湖回家的路上,虽然寒冷的北风和飘洒的雨点在我的耳边呼呼着响,但我的眼前和心中一直浮现母亲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样子和殷切期盼的目光,走神之际,车子变形,还是坐在后面的妻子提醒才缓过神来。</p><p class="ql-block">回到学校的家,已是子夜时分。当疲惫和寒冷的我刚准备上床,我的手机一阵急促的铃声,把在饥饿中睡觉的儿子也惊醒了。此时此刻,听到这个铃声,看到座机电话尾数是1323时,知道这是来自老家的电话,心中就有不详的预感---</p> <p class="ql-block">我接通电话后还来不及询问,电话那头就传来弟弟凄凉的哭声---母亲走了,母亲在这个冷雨寒夜永远离开了我们。母亲,您直到生命的尽头,其实都在为您的儿孙着想:您精心选择周末的晚上离开我们,是为了在不耽误两个孙儿的学习的前提下见两个孙儿一面啊;您有意选在周末晚上离开我们,更是为了在不影响我“所谓的工作”的前提下让我回到您的身旁,您好向我做最后的告别。而我却连您这一点心愿都没有满足您。因为当晚跑到太湖去看二姐,我和孩子失去了最后一次去探望您的机会;因为要给全家都去了太湖医院而家里无人的二姐家看家,所以,弟弟也失去为母亲送老的机会。当晚,只有最小的姐姐守护在母亲的身边。我不敢想象母亲临走时内心所承受的那份绝望、孤独、哀伤和苦痛……</p> <p class="ql-block">当我疯了一般赶回老家时,母亲已经安详地睡在堂屋的门板上。我冲过去想亲亲那从来没有亲过的干瘦脸颊,却被许多人“无情地”拽住,我只好冲进母亲的房间,触摸尚留母亲余温的被褥,只感觉:天塌了,地转了---那干净的床单和枕头,还有刚从母亲身上脱下的干净外套,我知道,母亲就是在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刻,也一如既往保持了她一生干净整洁的习惯,也在维护她卑微的命运中应有的尊严。</p><p class="ql-block">我对母亲的离世如此的悲哀,不仅仅是因为在母亲生前我没有尽到孝道和义务,也不仅仅因为二姐的经历无情夺走了我和弟弟与母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更是因为母亲一生所经历的坎坷和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p> <p class="ql-block">母亲出生于1928年04月02日午时,一生养育着八个儿女,除了出生在1957年的姐姐不到一岁就因饥饿和疾病,早早夭折,我其余五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及我,都得到她精心的照顾。虽然二姐和四姐非她所生,但是,温顺而善良的母亲,对待所有的子女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几十年来,在我的记忆中,她在我的面前从来不对我的几个姐姐进行任何评价,只是一直以慈母的胸怀和轻声细语,面对每一个子女和她们的家人。多少年来,性格直爽又倔强的四姐夫锡金常常饱含深情回忆母亲叫他的小名时的那份慈爱和亲切,为母亲给予每个子女的平和与无私的爱深深感动。</p> <p class="ql-block">因为孩子多本来就导致儿多母苦,而等待母亲的苦难哪里只有这些啊!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命运也许早就布局设下陷阱,要母亲经历更大的磨难。就在小弟出生不到八个月、我才两岁、最小的姐姐也才六岁、其他姐姐都只有十多岁、家庭最需要父母撑起家为我们遮风挡雨的艰难时刻,年仅四十五岁的父亲,由于劳累过度,一病不起。在农村,那个时代尚有点文化的父亲也许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在那个物资生活极度贫乏的时代,父亲知道,自己一旦走后,母亲一人无法养活七个子女,所以先后把大一点但都只有十多岁的四个姐姐寄养在自以为放心的人家,家里就只留下只有六岁的五姐、正在襁褓中的弟弟和刚学会走路的我……母亲生前告诉我,父亲临走的时候,睁大双眼,使尽最大的力气叫母亲要:下坚心下决心…话未说完,父亲就睁着双眼、怀着无比担心和牵挂离开了母亲。父亲走的那一年,母亲才37岁,但柔弱而坚强的母亲,在含泪送走父亲后,为了践行父亲临终的嘱托,为了让我们和其他孩子一样有一个温馨的童年,几乎是在泪水和血水的浸泡中独自支撑:没日没夜的劳作让她不到四十岁就头发花白;在生产队只允许男性出工时母亲为了多挣点工分依然出工时那遭他人白眼的尴尬;在生产队集体只允许男劳动力参与“打平伙”吃肉的活动中,母亲那多想让我们也能吃上一块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奈和痛苦;孤儿寡母无端受到他人欺凌时暗自流泪的绝望;每年的饥荒时月粮食断炊之时,东家说尽好话西家陪尽笑脸借粮食时的无奈;无数个孤独寒冷的夜晚,我们姐弟三人在黑夜的睡梦中被身旁的母亲的悲伤惊醒的至今还在我的耳边回旋的那绝望的哭声……</p> <p class="ql-block">这一幕幕永远留在我童年心中的记忆,就是母亲苦难岁月的足迹。也是我后来从小就懂得争气努力,并在从小学到中学的求学路上,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母亲心中的好孩子的原因。</p> <p class="ql-block">在这个世间,不乏阴险歹毒、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但是更多的是人性中的悲悯情怀和善良之心、那些在你无助中给你一个温暖的眼神的人:我忘不了从梅岭小学到普济学校求学中,出于对我母亲独撑家门艰辛的同情以及对母亲虽生活在卑微中却独守尊严和人格的敬佩,许多位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暖的恩师,他们中有王仰曾先生、陈为先先生、王发曾先生、杨方水先生等等;忘不了在那不凭考试而以推荐升学为标准的年代,因为我没有被推荐而让母亲焦虑万分时,远房的伯父找到大队,硬是加一个“黑耳朵班”,使我得以重新获得读初中机会的经历;忘不了艰难的时节,8分钱一斤的盐巴买不起的时候,母亲东挪西借的日子里,母亲的娘家叽山屋和祝老屋的和仁哥(做过会计)、正才哥、卫煌哥哥、楚义舅舅(志刚的爷爷)等,这些善良的老人虽然都已离世,但是,他们在母亲最无助最可怜的日子里,哪怕是借给一角钱,对于我母亲支撑的家,都是一种难忘的温暖;忘不了老家1977年冬天修缮老屋(老屋岌岌可危,快要倒塌,只好移到现在老屋的位置)时,楚良舅舅无偿支助的十根杉木;忘不了身为队长的二姐夫在大集体的山上为我家挑选的建房地基;忘不了莲华的父亲抱病帮我们姊妹三人肩挑手提挖地基的辛勤;忘不了母亲的娘家一大群人帮忙从井丘运转的劳苦;忘不了我小学那几年,每到腊月,生产大队就通知我母亲去领一件用老布做成的老式棉袄。而在今天看来,我的最“贫困”的学生随便丢弃的衣服都比这样的棉袄优质高贵许多,但是,那个时候,对于缺衣少粮的家庭,却是难得的“珍品”。记得好几回,八九岁的我,跟在母亲后面,来到离老家几公里的大队部领取衣物时,一路上又蹦又跳的我,还能得到负责发放棉衣的会计段火仁、段志廷等老人的表扬,所以那甚至是童年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忘不了高二开始时,没有学费,面临失学的档口,无助的母亲,在那个1980年8月一个炎热的中午,戴着一顶破草帽,小心翼翼来到我求学的高中,面对我眼泪汪汪表达要继续读书的强烈愿望,心中对18元学费其实毫无着落的母亲,却若无其事告诉我,学费过两天就可以交上,后来才得知,是和我同屋的也在学校厨房里做工的张训旺师傅……一位善良的残疾人兄长,知道我的困境后,从自己的工资里抵交了我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学费;忘不了那个非常的时代,吴屋正根叔叔夫妇(立新的父母)对母亲的同情安慰和小梅的母亲王正英娘娘送来的那包盐巴;忘不了哈庆湾的惜宝表哥送来的五元钱和十斤粮票;忘不了在供销系统工作的姑父在母亲修缮破屋时支助的十斤铁钉……我知道,这些善良好心亲朋的帮助,其实都是出于对母亲苦难经历的同情和人品的敬重。这些对于条件好的家庭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在意和记得的“陈年往事”,我却记忆犹新,因为这些如烟的往事碎片,蕴藏着思念母亲的温度,饱含着人生的哲理,教会我懂得感恩。</p> <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一个特别能吃苦能干的人。他的细心和体贴,她的心灵手巧,在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那苦涩甚至苦难的日子里,母亲能将那红薯的香甜煮到极致,以至于今天单位食堂当着美味佳肴的红薯,依然是我的最爱;母亲能将无油无盐的菜饭做成可口的团圆,让我们在好奇中愉快的品味,后来我经常周末带儿子去看她时,她总会将农家饭和我们最爱吃的锅巴粥做得令人陶醉,久久回味;我三年级时没有冬天的上装,母亲竟然把她那件唯一像样一点的毛丝林上衣从胸前位置开口,并安放一排扣子,改成我的上装,我穿上它,虽然远看以假乱真,深深为“临行密密缝”的母亲那体贴和心灵手巧深深折服,但原来安放扣子的位置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于是遭到一个家庭条件特好的陈姓女生的嘲笑。那个时候的三年级孩子大多都有九岁十岁,何况我深知这件衣服饱含着母亲在贫穷的岁月里那份无奈,所以,自尊心受到强烈冲击的我,疯了似的痛打了那个女生。这也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和女同学干仗的经历。滑稽的是,这位女同学后来成为亲朋好友,至今还有往来。每当回忆这段往事,我们都为那时父母养育我们的艰辛难过,也为她们在艰难中留给我们的坚强和执着感到无比的庆幸。</p> <p class="ql-block">母亲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谈到她的善良,不仅仅是她的隐忍和包容;不仅仅是在奶奶晚年生病卧床不起时,她始终如一的照顾的那份细心;不仅仅是她看到当年一个叫陶香麻麻的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想吃泥鳅而暗中叫我和五姐送给老人的经历;不仅仅是母亲在我的记忆中从不和他人争吵的内敛。而是一件往事让我惊讶:在上世纪1959年前后,在几乎所有人忍饥挨饿的日子里,一个春天的夜晚,在大队任职的父亲(父亲本来在江西省武宁县有正式工作,但是,被当时在凉亭区委会任职的一位熟人领导以父亲的家里孩子多、需要在家照顾为由,希望父亲放弃在江西的正式工作,“强行”将我父亲安排在当时的普济大队任职,以致最后积劳成疾,过早离世),忙完工作,从普济回来时,走到梅岭与马岭交界的地方,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偷”刚刚洒在田里的谷种子,看到身为大队干部的父亲,那个女人吓得双脚跪在父亲的面前。要知道,在那个非常的年月,什么事情都可以上纲上线,何况这个妇女的行为,在当时就是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啊!要问罪,肯定要坐牢。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中年女人,本就善良的父亲,只好叫她对谁也不能说,把“偷”上来的谷子还原赶紧回家……父亲随即回到家里,和母亲偷偷说到这个家在下梅岭的妇女时,特别了解这个可伶女人的母亲知道,她回家肯定会担心和恐惧,甚至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于是,母亲在第二天清晨,早早来到她家,严肃指出她这个行为的错误后,偷偷叮嘱她只要自己不对任何人说起,母亲和父亲会隐瞒一辈子的。这样,母亲的体贴(其实在那个时代,如果知道父母袒护和同情那个女人,同样要受到处分的),让她解除心结。直到几十年后的一天,我在路上遇到这个同样慈祥的李麻麻,并为她顺道担东西时,老人家才感慨万千告诉我这段往事,并为我的父母当年冒着巨大的风险保护她的行为,万分感激。</p><p class="ql-block">在这个世间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爱,其实都以聚合为目的。在分享爱、传递爱的同时,都期望能对等收获爱、享受爱。唯独父母对子女的爱以分离为目的。这种爱,是人间最无私、最圣洁的象征。她从不占有和索取,也不以放手和分离而消存,更不因距离和岁月而浓淡。它一直在那里,稳稳的,浓浓的。哪怕相隔万里之遥,哪怕海阔天空之远。哪一个的成长,不是承载着父母的目送,才有如荷的清逸,摇曳在熠角天涯?对于特别幸运的人,这个世界上总有两双期望的眼神在凝望自己的脚步,这双眼神就是自己的父母时而平行、时而聚焦的光点。我是不幸的,因为我过早失去了一双无私关注我的眼神。但我也是有幸的,母亲那双忧郁中对儿女始终如一的温柔和慈爱的眼神,曾给予我和姐姐弟弟苦涩的童年最真切最温馨的母爱,让我们在您的泪水背后默默地成长,并让我在您的羽翼呵护下,多么幸运地一路跨进大学的校园。</p> <p class="ql-block">母亲更是一个聚传统女性所有优良品格的农村妇女。她在守寡养育我们众多儿女中,历经千般苦痛、万重磨难。再艰难的日子,她都会背着我们有过;再忧伤的时刻,她都会给我们母爱的温馨;再绝望的境遇,她都会默默扛起所有的不幸,给予我们希望之光……她的勤劳、善良、坚毅、温和、体贴,是留给我们永远的财富。在生时,她特别是用自己清水芙蓉一般的人品,让老家的十里八乡交口称赞,她的坎坷普通又特殊的人生经历,也成了本家族人的美传。也因此,在20年前的一次人口超数千人的家族修谱中活动中,当时主持修谱活动的德高望重的族长杨续知老先生,亲自执笔,在谱头重点人物介绍栏中,专门为我的母亲写了《孺人祝氏老夫人,传承美德扬家风》文章,对我平凡的母亲做了专题介绍和褒扬。我每每拿起家谱,看到此文,对母亲的怀念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p> <p class="ql-block">您走了,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音讯杳然,全无踪迹。母亲,快过天命之年的我何尝不知,世间所有机械性链条一旦断裂,随时都可修复完满。可是,子女和父母之间这根维系亲情的链条一旦断裂,就永无修复的机会了。出于自我的安慰,人人都期盼着对母爱来生来报答,其实,哪里还有什么来生。亲情之间的相逢真的只有一次啊,只有一次。所以,母亲,期待与您在梦里相见,成了我长久的奢望。母亲,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多少个细雨朦胧的黄昏,多少个独自踟蹰的间歇,特别是昨晚到今天的挥之不去的思绪---周末这两天,我拒绝一切活动,封闭一切信息,在办公室里,我关上门窗,让自己心,紧随着追悔和思念的浪潮。只想用我的心为笔,以绪为纸,给天国的您写下我们儿女绵绵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新游子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茹苦含辛苦持家,栉风沐雨璧无瑕。</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千恨阎罗废赦日,七旬老娘远天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劬劳温尔怜真爱,似海恩深未报答。</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慈祥护犊熬霜冻,游子望海洒泪花。</p><p class="ql-block"> 有一个日子只为天下的母亲而定,那是母亲节;有一朵花在五月里只为天下的母亲而开,那是康乃馨;有一种情在为母亲而感动,那就是亲情。这是我在今年母亲节当天(2022.05.08)的晚自习课堂上,鼓励我的学生给自己的母亲写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恩文字时,也唤起了我心底包裹起来的思念。于是和孩子们一起,写下这首苦吟母亲的小诗。</p> <p class="ql-block">此刻,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在肆意奔腾:</p><p class="ql-block">———我想起41年前,刚刚高中毕业的我,将独自远行到遥远的地方求学,临行时,您站在我面前,深情注目,却无一言。直到我动身的瞬间,才哽咽说出:到了学校就写信回来。直到几多年后,自己也有了孩子,我才在慢慢的人生的阅历中,读懂那句质朴简短的叮铃背后全部的深意。这几年间,我和自己的孩子很少或基本不用书信交流,主要的方式就是微信短信。经常的感受是,我热火朝天给他们发送几百字或几千字的短信,感觉想给他们说的话语,都一股脑儿装进微信包里,然后幻想他们会“大彻大悟”洋洋洒洒回复一条或数条针对性信息。可是,当我常常收到的是基本程式化的“好”、“好的”、“知道”、“明白”、“嗯”、“啊”、“不要”、“可以”等等这样的口语,一种莫名的失落和一丝丝的幽怨突然升起时,我想到当年自己青春年少时面对母亲的牵挂与担忧所回应的无知和麻木,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的孩子对我的信息作这样简短的回复,其实是他们快节奏生活的一个音符。就是这样的的回复,也已经比当年的我对母亲的回复个态度要懂事得多、深刻得多。回想这些,我已经不知道这应该是愧疚还是喜悦。</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了十九年前的2003年的经历。那年暑假,也是母亲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刚刚卸下工作的重担,和妻子带着十三岁的儿子,在昆山呆了整整四十天。期间,我独自一人,背起相机,来到“江南第一水乡”周庄做减压性旅游。那里的流水小桥、水村酒阁、双子石桥、万山猪蹄……无不令人赞叹,但是,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阴影中走出的我,总做不到举步轻盈。突然,一个身穿蓝色毛丝林老式上装、后背有些弯曲的老人,正在双桥的中间,侧身站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眼前一亮,面前的这位步履维艰、目光中有着淡淡忧伤的老人,简直就是母亲的化身,我偷偷端起手中的相机,拍下这特殊的镜头(这张照片至今还在家里,可惜此时远在南方的我,暂时无法获取),并在“跟踪”一段后,走上前去,俯下身子,主动和老人攀谈,老人家看到我没有恶意,就随口搭话,只可惜我无法听懂她的方言。于是我随手掏出50元钱,放到老人家的手上,她在惊讶中使劲摇头,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她收下了这点钱,在老人家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望着这陌生又幻想熟悉的背影,伤心的眼泪就像串串珠粒。多年后,我无意间看到一条关于一位中年男子在饭店吃饭时,发现极像自己逝去的母亲的老人,然后双膝跪下的报道。其实,我就是和这位中年男子感同身受的人啊!</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了去年八月的一段经历。那是八月下旬的一天,在南下的列车上,我的铺位对面,是一位虽年过七旬却特别儒雅知性的老人。通过简短的交流,得知他是一位已经退休多年的高校教师,我们很快就找到共同的话题。看得出,无论是穿戴还是举止,这位老者都渗透出一种历练和修养。唯一与身份不太协调的是,他手上那只已经老掉牙、脱了瓷的瓷器茶杯:上面印着的毛主席金光闪闪的头像和“林副主席”的题词“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在“标榜”这只茶杯自己的资历和老道。再仔细看看另一面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面前这位老者对这个茶杯敝帚自珍的原因,背面的一行字“母亲大人六十岁生日纪念”已经解密了这位老者此行此举的原因。我不禁深深感叹,面前的老者,已是古稀之年,却依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这个杯子爱不释手,而让他真正爱不释手的原因,是对自己母亲的眷恋和怀念。想想这只杯子,最少也使用了四十年,他的母亲在正常的情况下也作古了。然而,“尽孝没有时日,思亲不分年龄。”带着母亲的温度,七十岁的老人,也是孩子。这不就是幸福吗?</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了闲暇的时光中,从不同的媒体窗口看到的关于母爱的画面:白发老汉在全心为老年痴呆的母亲一口一口喂着饭菜;年过半百的儿子含笑吃下母亲用手搅拌的羹汤;贪酒的八旬大爷“遭到”百岁老娘的棍棒;五岁的幼儿在思念和哭泣中用双手搬开埋葬自己母亲的泥土;已是老年痴呆的母亲全然不识面前的儿子,儿子依然深情告诉母亲:您永远是我最爱的人;苦等参军归来的儿子谢春生71年的母亲,在儿子归来的当晚,安然辞世;坚持不懈通过互摸喉咙教聋哑儿说话、让儿子高考超一本线61分考上大学的母亲;王志文那篇阐释亲情和爱情密码的文章《爱我,先爱我母亲》那触动人骨髓的深情---</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了今天中午,二侄女给我发来的一组照片:今天上午,年近八旬的大姐大姐夫在妻子和二侄女、大侄女婿的陪伴下,来到母亲的墓前祭拜的画面。母亲,您就是在20年前的今晚默默离开我们的。我原以为20年风霜岁月的侵蚀,姐姐姐夫们本身都是70岁左右的老人,不忍心去打扰他们。所以,身处遥远的我,只想自己把这个特殊的日子珍藏在自己的心中,借助自己从心底流淌的文字,以寄托我无限的思念。不想到,大姐她们还是记起---母亲,在今天的日子里,我虽然路途遥远,不能亲自来到您的墓前,以表达我绵绵的思念,但是,有您的大女儿夫妇、有您的长媳、有您的大侄孙女婿和二侄孙女等等这么多人做代表,代表了您儿孙辈的所有成员,更代表了我。</p> <p class="ql-block">您生前,心中牵挂每一个儿女,牵挂他们的孩子,您始终如一的温情和善良,即使在受到误解和委屈时,也从来不流露出生气的样子。在给您做去世十周年(实际是九周年)仪式时,姐姐姐夫们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在您去世20周年的日子里,好好纪念一番。然而,这期间,小弟走了,三姐也走了,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幸运的是,其他的姐姐和姐夫们虽然都年事已高,但是目前身体和精神都不错。这对天国的您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慰藉啊。</p><p class="ql-block">世界上有一种美丽的声音,那就是母亲呼唤自己的乳名,那是来自母亲灵魂深处爱的颂歌。这样的颂歌,沁孕着人世间最伟大、最高尚、最纯洁、最无私的母爱。往往初听的人不知其中的甜酸苦辣,等到再听之时,我们就是曲中人。多少人,只有到了失去了无私的母爱,方知自己曾经消磨的时光,其实应该成为陪伴母亲的风景;多少人,只有亲情的链条断裂的痛,才能唤醒对“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沉思;多少人,只有历经沧桑、心灵沉淀,才在回眸中惊恐发现: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p> <p class="ql-block">“娘,能再喊我一声乳名吗?能再拿扫把在我面前来一次虚张声势吗?”梦中,多少醒悟的游子,在重复的追问。在母亲去世十年纪念日的晚间,我把思念燃烧成滚滚的热能,在冷寂寒风的夜晚,将来自母亲的热能烘烤着我的身心,并吟唱出给母亲的思念之歌。十年间,跨过时光的隧道,穿越空间的屏障,一直飘荡在今晚宁静的夜空。今天,在母亲您去世20周年的日子,我想依然吟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献给已逝十年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冽冽寒风的当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个声音亲切地呼唤我的乳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抬起裸露的双脚,</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敞开坦荡的胸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抖落心灵的恐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袒露一颗颗七彩的心珠,</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您的体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让幼年失怙的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抵御世间所有的风寒。</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季节更替的边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黄花与您比瘦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黄腊与您比光华,</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黄连与您比艰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您弯曲的脊梁,</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曾托起儿女心中无数的太阳,</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曾抵挡多少人生的苦难,</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无论走得多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也永远走不出您对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和对我的儿子魂牵梦绕的心。</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您粗糙的双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曾抚摸我稚嫩的肌肤,</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曾安慰我委屈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也曾是这双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把握住人生所有的幸与不幸,</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当您那双枯老的手永远定格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却来不及把您亲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亲切地叫我一声乳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深情地喊您一声娘亲,</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喃喃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这不是梦境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不是梦境!</p><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献给去世二十年的母亲。愿天国的您,没有忧伤,没有病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书于母亲去世整整20周年的时刻 </p><p class="ql-block"> 2022.11.27(农历冬月初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