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真的幸运。我是说北海幸运,不是讲我幸运。<br> 11月4日,北海博物馆野外考古调查队发现了一坨北宋铁钱,重数百斤,似乎<b></b>不但有子钱,而且有母钱。队员们想到这些钱一定刻写不少历史密码、蕴藏很多古代故事,个个兴奋不已。严谨的考古工作者,瞬间变成浪漫的诗人,有的说:“这是苏东坡在天之灵引领这次重要发现”,有的说:“这是W领队与这坨钱有缘。”称我为“领队”,纯属逗乐。考古我是外行,只是随从学徒而已。不过,能从历史文化层面为这次重要发现贡献绵薄之力,我深感荣幸,非常激动,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br> (上图:调查队发现的铁钱堆) (上图:调查队队员轻轻扫去铁钱上的灰尘) (上图:运回调查发现的铁钱) (上图:清洗铁钱)<div> 回顾这次野外考古调查和发现铁钱的前前后后,感觉有上天安排一种神秘的力量暗示、引领、推动我一步一步发现这些宝贝,真的好神奇。<br> 缘起是我痴迷苏东坡移居廉州这段历史,不满足于在书房研读他的诗文和史料,非要沿着他从海南儋州迁移廉州的八百里足迹一路考察,亲眼看看他诗文记述的地方,诸如儋州峻灵王庙、琼州泂酌亭、徐闻递角场、海康(雷州)兴廉村,畅想他当年的神采,还写“话说移廉苏东坡”系列文章发圈;但他在什么地方踏上廉州土地,我捉摸不定。其札记《过合浦舟行》记载他从雷州官寨乘蜑船到白石踏入廉州。白石渡在哪里?有人注释为“今合浦山口”,概念太宽泛了,我想说的重点还在于:根据苏东坡的描述、古代廉州东水路交通和有关史料分析,此说很值得怀疑。我要小心求证,以求准确、完整描述苏东坡“移廉”这段历史,以免“话说移廉苏东坡”系列文章掉链子。<br></div> (上图:仙人桥江) <div> 无巧不成书。今年3月,我参加北海市博物馆展陈大纲评审会,会后请问博物馆廖馆长海丝路码头调查有何新发现,也讲了我的意图——想了解苏东坡当年进廉州登陆码头在何处。在场的博物馆牛科长知道我热衷探究北海历史文化,告诉我铁山港边上有一座桥貌似古桥,建议我去看看。许多事情我听了像水过鸭背,这件事我却铭记在心,只是杂事太多迟迟未能成行。</div><div> 5月15日,大雨,鬼使神差,我突然想起要去看那座桥。我在高德地图搜索到铁山港湾与合浦闸口交界有座桥叫仙人桥。“仙人桥”,听名字就觉得有故事。大雨浇灭不了我看它的激情。我自驾到仙人桥,天依然滂沱大雨,路上看不到行人,桥头旁有个老院子,旧瓦房的,两位男士正在屋里对饮。我进去自报家门,问这桥为什么叫仙人桥。他们说有个神仙撑船的传说,具体要村里梁支书才能讲得明白。</div> (上图:传说的仙人石船)<div> 他们帮我联系到了支书。我和支书一见如故。支书原是中学老师,爱好文史,读师范的写作老师还是我大学同学。他如数家珍讲述仙人桥的故事,聊着聊着天晴了。他带我参观康熙钦差大臣杜臻考察过的仙人桥江仙人石船。仙人桥江南岸有座称斤岭,据传因古代水路货物在此靠岸称重转陆运而得名。说是岭,其实只是个坡,明朝《廉州府志》载仙人桥南岸有个地方“貌如城郭”,指的也许是这里吧。我们顺着仙人桥江而下直到河口铁山港(古称大廉港)海湾,还走马观花看了村委各村屯,其中有个“铁屎岭村”特别引起我的注意。我问支书“铁屎岭”之名的来历。他说因村后有座铁屎岭,岭上很多铁屎(铁渣)。我问:“铁屎是不是大跃进大炼钢铁的产物?”支书说铁屎岭村古已有之,与大跃进大炼钢铁无关。我暗下决心,要找机会详细看铁屎岭。</div> (上图:仙人桥南岸称斤岭一侧) (上图:仙人桥南岸称斤岭一侧) (上图:铁屎岭) 当晚,我越想越觉得仙人桥村可能是苏东坡靠岸入廉州的白石渡,抑制不住冲动,连夜写了《寻找苏东坡入廉第一脚印》一文发朋友圈,大胆设想苏东坡在仙人桥上岸进入廉州。文章引起了朋友的广泛关注。 (上图:我发朋友圈《苏东坡入廉第一脚印》一文所配的苏东坡入廉水路示意图)<div> 仅靠史料论证,心里仍不踏实。考古界有一句名言:“要靠文物说话。”我郑重其事向博物馆廖馆长谈了我的“大胆设想”,盼望他们从考古层面寻找古码头、古城镇遗址。我们一拍即合,9月21日,廖馆长带领调查队乘船考察仙人桥至铁山港海湾的航道。博物馆的专家介绍,这段江海沿岸,他们多次做过调查,发现不少唐宋窑址,那时,这里应该是一条相当成熟繁忙的航道。我听了倍感高兴,唐宋是成熟的航道,增加了苏东坡由此入廉州的可能性。我即兴和专家们谈了更大胆地畅想:窑址很多,要有管理机构,产品需要运输,大量工人要进出、要吃住,说不定不远处的仙人桥村是工人集中居住地、生产管理机构办公地,那里可能有城镇遗址、码头遗址。馆长表示进一步做调查。</div> (上图:调查队考察仙人桥至铁山港航道) (上图:有许多唐宋窑址的航道沿岸)<div> 疫情的缘故,调查队再次到仙人桥调查,11月1日才成行。初衷是寻找古码头、古城址线索,却意外发现这坨北宋铁钱。奇妙的是,似乎天天都有神灵派遣使者指引我们去发现这坨钱。<br> 第一天,我们的调查从称斤岭开始。俗话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很多古代陶片散落山坡上,横竖几百米,让人联想到这里曾是建筑规模不小的聚居地。村支书说,他过去在外地工作,听说村民开垦虾塘挖出很多铁钱,有村民想拿回家,但一碰就粉碎。我叫支书进一步核实,支书打了几个电话询问虾塘主人。主人说他没有捡到铁钱,一碰就碎,都推到虾塘外埋了,我想去见他也被拒绝。我们暂时按下此事,到山坡最高处开一个小小探方,以期获得满坡古陶片的其他信息。<br></div> (上图:调查队在称斤岭调查) (上图:调查队在称斤岭调查) (上图:调查队在称斤岭调查) 第二天一早,小小探方地主六叔也讲述支书讲的铁钱故事,还说他在场看到了铁钱。我请他带我们去看虾塘。七十多岁的六叔非常热情,领我们穿过大片木薯和玉米地去看了虾塘。虾塘已荒废多年,我们一时看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br> 第三天,六叔和我们一起调查,一个隔着二十多米密林快速走过的人和六叔说话。我问六叔那人是谁,六叔说:“他就是虾塘主人”。我一个箭步冲出树林,追上虾塘主人,开门见山问他当初挖虾塘发现的铁钱在什么位置,家里是否还有铁钱。他说没有捡到,一碰就碎捡不了;铁钱的位置,挖掘工人才清楚。我请他帮我联系挖掘工人。他说没办法联系。我听了颇为失望,转念又自我安慰还是有收获:至少印证了当时确实发现许多铁钱。<br> (上图:调查队发现的铁钱残片,文字疑似“大观通宝”中的“大”) (上图:调查队发现的铁钱残片。文字疑似“政和通宝”)<div> 第四天,早上八点刚过,村小学的保安郭先生和一位朋友便来看我们干活。通过和别人聊天了解社会是我的爱好,我放下洛阳铲与他们闲聊,聊着聊着,他们说很多很多年前,有个村民建房挖出两大堆铁钱,好多人想撬开撬不开,后来被推到深沟里埋了。天天有人来和我说铁钱的事情,似乎上天有安排。我追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听说的还是亲眼看到的?”他们异口同声说:“亲眼看到的。”原来,他们当时在场帮工。我听了瞬间激动起来,问他们是否记得这些钱的大概位置。他两人都很干脆回答记得。我迫不及待请他们带去指认。到了现场,拨开一些垃圾杂草,有一块“风化石”露出来,仔细一看,正是铁钱。博物馆考古专家陈和牛很快就看出铁钱的年号。我们反复琢磨,钱币有阴文,有阳文;有正字,有反字,应该是母钱、子钱,猜想这里可能是北宋钱监(造币厂)。</div><div> 查阅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有云: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正月,户部对皇帝说,广南西路转运司奏请“本路融、柳、鬱林、廉、邕等州及鄰近全州灌陽縣,各產鐵甚多,已依陝西等路條例,鼓鑄鐵折二錢,與本路銅錢兼行。”皇帝准许。这段记载说明北宋廉州曾有铁钱造币厂,时间在苏东坡移居廉州之前。</div> (上图: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有关廉州有造币厂的记载) <div> 造铁币必须有铁。我想起梁支书说的铁屎岭。11月7日7点20分,我独自爬其荒芜的铁屎岭,踩到哪儿都是铁渣,可谓漫山遍野。我马上建个“考古仙人桥”微信群,把照片发到群里,及时与调查队员分享喜悦。</div><div> 可以预见,随着考古调查的不断深入,在北海这块土地上,一定有越来越多的历史秘密被考古专家们揭开。</div> (上图:荒芜的铁屎岭) (上图:铁屎岭上漫山遍野都是铁渣) (上图:铁屎岭上的参天大树)<div> 调查队连续数日到铁屎岭开展调查,发现陶片若干,半只瓷碗,一截陶壶嘴,一枚金属币。这些物品年代疑似宋代。<br><br></div> (上图:调查队在铁屎岭挖了一个小坑) (上图:调查队在铁屎岭调查) (上图:调查队在铁屎岭调查) (上图:拓荒登上铁屎岭) (以上四图:在铁屎岭调查发现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