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十几年前的一段往事,一直萦绕在脑际。那是一九九八年八月初的一个晚上,长江出现特大洪水,长江两岸险象环生。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守候在防汛大厅里待命,随时准备出发,上报险情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顾家店镇报来险情,长河垸大堤,在一九五四年破堤的位置,出现大面积散浸,险情正在发展,请求指挥部技术支援,值班指挥长脸色沉重扫视全场,眼光落在了我身上,我没等他开口,就站了起来。当时大厅里我是最年青的工程师,不可推让。硬着头皮说:“我去。”这样凶险的症候我确实心里没底。张老总拍拍我肩膀说:“别怕,冷静,有情况随时联系。”我背上行李拿着手电就和司机出发了。</p> <p class="ql-block"> 漆黑的夜晚,风雨交加。一辆破吉普车,奔驰在泥淋的土路上,左偏右滑,幸好司机技术高,顾家店镇是离市区最远的沿江乡镇之一,我们到险段已是半夜了,险段上人影晃动,几盏马灯、手电昏昏暗暗的在闪烁 。司机把我送到,马上就回去了。</p> <p class="ql-block">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是水利局的王工吗?”我说:“是我。”张站长听到了汽车声音就接过来了,指挥部已通知他,说是我过来的。他说:“书记镇长都在这里等你,快来帮忙拿主意。”我问张站什么情况,他轻轻说:“很危险冒浑水了。”我也吓一跳。说着到了现场,书记镇长都在,镇长介绍了险情和防守情况,最后说:“王工,你是指挥部派来的专家,快帮我们把把脉。”我说:“张站实践经验比我多,我来就是为张站壮壮胆。”正说着,寻查人员在那边喊:“张站长水变清啦。”书记说:“我们去看看。”一大片散浸地带用彩条拉了警戒线,几个集中漏点都在堤脚处,我和张站长一起仔细观察了会,确实都流出的是清水,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张站长说:“可能是下雨的原因。”我也认可了他的说法,那阵大雨把堤坡上的泥土带着流了下来,使几个集中渗漏孔流出了浑浊水,现在变清水了,说明漏洞里面没流土。在防汛查险常识中,堤身出现管涌流土是很危险的。管涌就是堤身出现通道,水从通道中流出,已形成了管流,管流带有虹吸性,把管壁的土带出来,出浑浊水,破坏性大发展快,不采取措施,很容易出现溃堤。从目前情况看,属于散浸集中流出。我和水利站张站长统一了观点,给书记镇长建议处理方法。一是几个集中漏点做减压井;二是大面积的散浸做导渗沟。书记镇长,办事雷厉风行。马上通知,组织劳力,张站长也安排现场放线,在堤坡做成V字形导渗沟,减压井用编织袋装土,围成2-3米直径的圆圈,圆圈高度80厘米,里面分层装粗砂、0.5-2厘米的碎石或卵石。这样做抬高了出口水位,减小了进出口水位差,并通过砂石过滤了出水,防止管涌流土的形成。张站在组织放线,我爬坡上堤走到观察江水位的哨棚,看了看他们的水位记录,记录很正规详细,每小时一记录,江水还在上涨。这段江面特别宽,风浪大。水尺在水中时浮时沉,像个钓鱼的大浮漂,我问他们:“这样的水尺你们是怎么读数的。”他们故作神秘说:“我们有遥感装置。”正在说着水利站的技术员来了,他说:“那边有个避风湾,在湾里装了一根临时尺,若风向变了,还要换位置。”看来在这样迎面大风情况下,测水位还真麻烦。水位还在上涨,这河水来势凶猛。洪锋到来的时间还不确定。</p> <p class="ql-block"> 天空乌云密布,江面白茫茫的不见边际,浪头一个接着一个从对岸翻滚过来拍打着大堤,发出有节律的涛声,若换一个明月夜,换一种场景,换一种心情,会是一曲优雅美妙的音乐。但今天不一样,这浪涛声就像是野兽的怒吼,每一声好像都打在心上,听着让人惊心动魄。</p> <p class="ql-block"> 处险现场已拉来了电灯,抢险突击队干得热火朝天,书记过来和我握手,说:“别处又出了问题,他去看看,这里镇长留下,辛苦你们了。”书记走后,我和镇长、张站去看进度情况,减压井已初具雏形,导渗沟已挖好,已准备下导渗材料,水利站技术员一直旁站现场,镇长约我去别的几处险段看一看,确认一下处理方法。这里有张站负责。</p> <p class="ql-block"> 我上了镇长的车,看了上游仁合垸,焦岩子垸的几处险段,天已大亮,我们到镇食堂吃了一点早餐,镇长接到报险电话,说罗家桥出现严重险情。镇长说:“刚准备要您眯一会的,看来不行了。”我说:“不要紧我们马上走。”我们到现场,看见背水坡隆起一土包,四周的水正在往外冒,看着这球一样土包越来越大,我吓得不知所措。突然嘭的一声,随着声音一股水注直冲二米多高!像喷泉一样,镇长吓白了脸,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镇长说:“快,鸣锣示警,输散。”抗险突击队员们马上组织往泵站跑,去找鸣警锣。那股水只有十几秒钟就落下去了,但还是有一股水在往外冒。我喊:“镇长,先别鸣锣,再观察一下。”我看这水已经没有压力了,并且已经流出了清水,不会马上溃堤。镇长已回过神来了,他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我说:“我们到迎水面去看看。”我们翻过堤,风浪很大,根本看不到什么异常,我们仔细寻找着,想找点有用线索。正找着,当地的老队长气喘吁吁的来了,边跑边喊:“镇长,我知道。”镇长说:“你知道什么?”老队长摇摇手说:“等一会。”他跑急了,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才慢慢说:“这可能是老灌溉剅,一直没用它,五年前我们把它前后堵住了,可能是没有密封好。”真是虚惊一场,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镇长说:“你怎么不早点来呢。”老队长说:“我也是才想起来的,这么多年啦,都快忘记了。”镇长看看我,我说:“现在原因已找到,我们来想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案,先采取应急措施,水退后用混凝土密封。”张站也觉得可行。老队长说:“这个剅管很高,大概在现在水位下不到两米,管径大约20厘米。”根据这个情况,我们分析剅管还没有全部吸穿,因为管径20厘米的出水,应该比现在的漏水大很多。可以派水性好的人下水去堵。突击队的几个小伙子都跃跃欲试,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在下水人员身上系好了安全带,两个小伙子义无反顾,跳进波涛滚滚的江里,摸索着寻找剅管进口,在老队长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进口,一个小伙子用脚探到的,另一个小伙马上跟过去帮忙,在两个人的配合下,用先准备好的一块棉絮,堵了下去,一会下面的人就在喊:“水很小了,堵住了。”我们又在上面压上了几袋土。这里处理结束已是中午了,这时人真的是熬不住了,爬上镇长的车眯了一会。等我醒来已是下午二点,车已经停在了顾家店镇大院里。张站和镇长都躺在车里,他们也醒了,镇长喊:“走吃饭去。”司机已在食堂准备好了,吃过中饭,又接到了报险的电话,又要走了……。就这样在顾家店镇逗逗转转二十几天,江水才慢慢下落,也才松了一口气。现在才发现全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奇痒无比,前几天的精神紧张,根本没想到这上面来。我也接到了拆回的命令,同时也听到了我的两个好同事好兄弟,江口镇水利站副站长周开兴,白洋镇水利站副站长苏德才,相继倒在了防汛抢险前沿岗位的噩耗。我深有体会,他们是累死的,几十天不睡觉熬不住了,走了。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他们的名字永远刻在了长江上,将随长江永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