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小黑</div> 课后延时服务在七年级当值,随意翻开语文课本,恰好落在郑振铎的《猫》页面上,学生时代是读过该课文的,对里面的情节大致记得,作者对猫的不舍及对第三只猫的悔恨之情尤为深刻。没有作业性质的要求,慢慢品读别有一番风味,如同品茗一样。<br> 猫在农村的讲法中有很多邪魅的传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很多与它相关的故事,长辈们的描述是表情丰富、言语到位,激动时不惜手舞足蹈,营造的气氛比恐怖电影还要逼真。类似猫有九条命,张婶家的猫昨日被二叔家的狗咬死了,今儿个又在隔壁大爷家的房梁上与一条三斤左右的桂皮蛇对峙半天;某次深夜,将死在医院的中年男子抬回家的路上,一只银色的猫诡异地从丛林里跃出来,趴在尸体上狰狞地注视着死去的中年男子,引得众人四逃,第二天天亮后才把尸体抬回来;村口的二丫在两岁多时摸黑找不分昼夜打麻将的父母,在巷弄里被一只发情的公猫抓伤了脸,吓破了魂,而今每日还傻傻的在村口的枫香树下发出怪异的叫声······时间越久,古老的故事被传的越是神乎。 其实,家里是养过猫的,大概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远,要走上一两个小时的山路再乘坐中巴车才能抵达,加之学业紧张,所以很少回家,自然与猫见面的机会不多。依稀记得它体型较小,但很健硕,全身披着纯黑油亮的毛,眼睛圆鼓而明亮,眸子发红,不像城里常年呆在家中眼神褪去光泽而黯淡的猫,它显得特别精神和机敏。听母亲说它是一只野猫,冬天下大雪的时候从山林中跑出来的,人们通过白雪上的梅花印记的足迹而发现了它,起初它毫无目的地在各家的房梁上乱窜,直到母亲在堂屋的一角放上一个瓷碗再倒一些残羹剩饭,它才固定在我家,总算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住所。<br>此猫没有名字,注定了它得不到主人的宠爱,暂且叫它小黑吧!小黑倒也识趣,从不粘人甚至有些怕人。母亲去堂屋给它加食时偶然碰到,只能看到一个极速的黑影便窜到楼上去了,再沿着木屋的博脊爬到屋顶过龙脊的瓦片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悠然自得地远远地望着你,像一个明知撒娇也不得到糖吃的小孩——若无其事、气定神闲。却让人产生莫名的喜爱! 你可不知道农村里的老鼠有多么嚣张和令人厌恶,他们成群结队总会在你快要入睡的时候出没,或是啃食谷仓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嘈杂的声响;或是在你的楼上随意追逐嬉戏,伴随着瓶子倒地、坛子掀翻,不时还发出“叽叽咯咯”的怪异声音,弄得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又无能为力。小黑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困扰大家许久的问题,它用敏捷的身手消灭了猖獗的鼠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用着邻里的好评与赞赏,它变得更加神气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后来风向变了,村头巷尾出现了一些闲言碎语“那砍脑壳死的把我屋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小鸭儿咬死了”“那不得好死的掀了我家的瓦片,椽木都湿透了”“那挨千刀的······”虽说大家都知道这猫不是我家独自养的,闲言闲语附着阴阳怪气的语调多少有些针对母亲的意思,母亲一生好强,哪里受得了这些气,在回怼了一句“帮你们捉老鼠时也没见你们这般强颜欢笑”后,一个赶集的清晨默默地将小黑放入装化肥的尼龙袋里,路过一碗水(地名)时扔下了深山的沟壑中,有傍晚赶集回家的老者模糊地听到小黑的零星叫声,慢慢地渐渐地也就没有人提起小黑了,似乎大家都忘记了小黑曾经的存在。但我始终相信小黑不会死去,它定会突破口袋,穿过丛林荆棘,沿着溪流的方向去往下一个村庄,蜷缩在某个农户家的角落里等待新的主人放下一个盛满饭菜的破瓷碗,就像当初它来到我家时的模样。<br> 此后的十多年,家里再没有养过猫狗类的动物。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糯米</h3><div> 去年,机缘巧合下,家里又养了一只猫。<br> 这只猫从诞生至来到我家经历了十分曲折的过程。读三年级的女儿从爱人与冉冉(爱人堂姐的女儿)的视频聊天中无意看到了一只猫,便商讨着用自己的压岁钱去预定此猫肚中的小猫一只,我原以为只是女儿的一时兴起,加上母亲对小动物的厌烦程度,便态度坚决的极力反对。可还是耐不住女儿矫情的软磨硬泡及爱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可以不爱,但不要伤害”。就这样,在我的反对变得苍白无力的一个月后,一直还未出生就被取名为“糯米”的小猫从浙江几经辗转来到家里。为此,还从网上购买了一个三层豪华猫居别墅。<br></div> 糯米属于英国短毛猫中的银渐层,出生一个月体型圆圆胖胖的,和本地成年猫相差无几,头大脸圆,眼睛鼓鼓的,颜色很清澈;四肢短粗,身披密密麻麻的白色短毛,毛发的顶端逐渐变成银灰色,若不仔细观察,灰色是看不到的。刚到家里那会儿,糯米胆子很小,老是躲在房里的床下或是儿子拿来躲迷藏的冰箱外层包装盒里。下班回家很少看到它,也不曾听到它的叫声,像不存在似的。适应家里环境后,它渐渐发挥胆大好奇的英短猫特性,开始爬上梳妆台与正在装扮的爱人对视,也会侧躺在沙发后延,低着头面带微笑地俯视你,不言不语就用呆萌可爱的表情俘获了你的心,让你无法不与它互动。此时,它享受着一切的荣宠,不是在女儿的怀里柔情地挠腮,就是找到舒服的姿势缩成一团在爱人的腿上眯眼假寐,最不济也是并排就做安静地陪大伙看电视,最开心的莫过于两岁出头的儿子了,走起路来还是踉踉跄跄,抓起糯米的尾巴原地转上几圈是毫不含糊,待糯米挣开后不忘拍拍一首的脱毛,那滑稽的样子与狼狈的猫一般可爱。 我和母亲仍然不喜欢糯米,或许是因为它经常掉毛,无时无刻地需要卫生打扫;或许是它不懂事儿,将码放整齐的玩具胡论拨弄;或许是它······可能与小黑有关吧!好在糯米非常温顺、温柔,不曾有伤害孩子的行径,这也是它目前没有被驱离出家门的唯一缘由。 冬天的时候,工作调动的冉冉从浙江回来,又带来了一只糯米的弟弟--鳌拜。鳌拜体型威猛,毛发长一些,像一头缩小版的雄狮,俊俏的很。孩子们的欢喜自是不必多说,偌大的一个客厅成了孩子和猫的乐园,单单逗猫这一项就可以耗费半天的工夫,没有买糖和逛街去的吵闹倒也省下不少的心思。比起糯米,鳌拜更会取悦主人,只要有缝隙就会主动地钻入你的怀里,双眼迷离地凝望着你,是不是地拨弄你的散发或者轻挠你的手指,偶尔还会发出魅惑的叫声,让你不得不关注着它。我依旧无动于衷,鳌拜几次尝试献媚被我严声呵斥后,与我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哪怕路过我身旁也会变得小心翼翼。有一次鳌拜从猫屋里出来,长毛带有一坨猫屎刚好掉在“葛优躺”的我身上,长时间以来的忍受达到了极限,瞬间爆发,拿起地上的拖鞋对着猫儿们一顿胖揍,就没有必要分清揍的是鳌拜还是糯米,权当出气罢了。可把孩子们吓傻了,女儿跑进房里找爱人,儿子抱着母亲低头头嚎啕大哭,为此和爱人大吵一架。现在想想,后悔极了,作为父亲真不应该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太过暴力的一面。 我和猫的共存问题达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母亲的情况更不容乐观。在我对猫的惩戒后,鳌拜又将英短猫的另一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那就是极其的小气、记仇和不计后果地去报复它不喜欢的主人。它偷偷地溜进母亲的房间,抓烂铺床的棉被,甚至在枕头上撒尿,母亲顾及婆媳关系无法像我那样发泄怒气,只能委屈地哭着向我诉说。至此原本和谐幸福的家庭变得十分沉闷,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我甚至产生了将猫摁上砧板一刀两断后清蒸红烧的冲动。 好在这种境况没有持续太久。今年夏天结束的时候,工作调动的爱人携带孩子还有那种讨厌的鳌拜去了州府,我一个人留在县城。起初那段时间别提有多开心了,像从地狱走入了天堂,爱好垂钓的我更是如鱼得水,没有了家人的牵绊与约束,我可以通宵达旦地坐在河边享受结婚前才有的自由。我尽情地享受着只有上天可以管束我的生活,却害怕回到那个曾经无比温馨的空荡荡的家。我开始害怕下班,下班后一个人面对无聊时的不知所措,我发现爱看的书和刷搞笑视频不过是平时闲暇之余的消遣,并不能排除真正的孤独。同病相怜的还有糯米,没有孩子们和鳌拜的陪伴,它变得忧郁很多,我一度怀疑它抑郁了。便产生了莫名的怜悯之心,也从刚开始的一下班直接回房间看书到后来一个人闭眼躺在沙发上,只想让它知道这个家还有主人的存在,并不是被抛弃的物件。它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变化,不惧挨揍的风险向我靠近,安静地挨在我身旁没有被拒绝后,开始爬上我的腹部,收起利爪轻抚我鼓鼓中年大肚;变得开始粘人,连我泡脚的时候也要站起来只为头部轻轻地靠着我;开始取悦我,在我回家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等候着,看到我后像小狗似的在地上打滚,双手抱住我的脚让我拖着走。我似乎已经不厌烦它了,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是给它清理猫屋,添加猫粮,抱着它与它说上很长的话语,我并不知道它是否明白我倾诉半天的东西,但我知道它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它的孤独一样。我承认治愈我们之间关系的不是因为它的温顺和可爱,而是一个人的孤独。 周末与爱人聊起糯米,我会说我并不是一个人生活,家里还有一只会喘气的猫与我为伴,爱人说等新房子装修好了就把糯米接过来,我的鼻子一酸,突然有些不舍。<br>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和工作出了问题,像一首乱了谱的曲子,弄得我心浮气躁、郁郁寡欢。现在回想多么不值一提,我可以接受一只原本很讨厌的猫,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与自己达成和解,为什么不能放过固执的自己?我开始尝试去接触一些曾经无比痛恨的事,接受一些曾经无比讨厌的人,后来发现他们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可理喻;我开始接受满是缺陷的自己,承认自己的平凡,承认自己的无知,承受生命的厚重与担当。<br> 我的天空一片晴朗,我想这一定是上天委托糯米送给我的礼物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