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凹过除夕

饶君

<p class="ql-block">  寒假来临,春节将至,学校照例是要安排护校事宜的。</p><p class="ql-block"> 1970年代,风行开门办学,农村中学大都设有校办农场。我们学校的农场在两县交界的荒山野凹筲箕淌,建有场房,因此多了照场问题。</p><p class="ql-block"> 大过年的,谁愿意到荒野陋屋去过夜?况且那儿还有野狼出没。</p><p class="ql-block"> 我和教导主任柳大明商量,五十岁以上的老教师和女教师免责,家住本地的教职工轮流值班。领导带头护场,两人一组,每组一天。我值班除夕,柳主任值班春节,其它时日的值班,则征求大家的意见视情况逐一安排。</p><p class="ql-block"> 腊月三十清晨,我从学校宿舍出发。路上遇到一个熟人,看见我背着行李一路急匆匆的样子,好奇地打听这是去哪里?我脚步不停地告诉他,“去农场值班呢。”</p><p class="ql-block"> 他眠嘴而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年关年关,每年一关,千里迢迢都要回家过年。你倒好,过年还往山沟沟里跑,也不讲点禁忌!”</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功夫和他理论,要在八点钟准时赶到农场接班,不能违反了自己规定的纪律。</p> <p class="ql-block">  和我一同值班的是语文教师刘仲清,他的家住在乡下,我俩几乎同时在七点四十五分到达场房。与上一班老师交接后,我们就跑到临近的堰口大队农场去打个招呼。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荒郊野岭的万一有个么事,能夠相互照应一下。</p><p class="ql-block"> 进了队屋,发现是熟悉的大队老干部姜大叔和余大叔。一阵寒暄,二老非要请我们吃团年饭不可。盛情难却,我们只好应允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打理完上午的值班事宜返回队屋时,热情的主人已倾其所有,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p><p class="ql-block"> 堂屋里炭火正旺,灶头上热气腾腾,满屋子里暖融融的,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四个爷们,围坐在小小的饭桌旁开怀畅饮,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别开生面的团年宴。</p><p class="ql-block"> 酒过三巡,刘老师兴致渐浓,寻找千万理由向二老敬酒。此时不假思索脱口回请,“这杯酒,接两位老人家一会儿到我们场房吃年夜饭。”</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咯噔一下,举杯的手略有迟疑,暗自埋怨他忘乎所以,难不成还带有什么美味佳肴可以招待人家?</p><p class="ql-block"> 两位大叔还在忙于推辞。</p><p class="ql-block"> 事已至此,我只好随之起舞,和刘老师共同敬酒,应和着说,“孔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请两位老人家赏光,务必到我们场屋做客。”</p><p class="ql-block"> 读了几天私塾的姜大叔快乐地问应,“恭敬不如从命。”</p><p class="ql-block"> 四只酒杯碰在了一起,大家一饮而尽。</p><p class="ql-block"> 因为惦记年夜饭有客人的事情,我瞥了一眼大叔床前的小闹钟,时针已指向下午三点了。刘老师还沉浸在余兴之中。我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臂膀,暗示赶紧回去做准备。</p> <p class="ql-block">  我俩匆忙告辞回到学校的场房,燃起堂屋的火盆,打开各自的行李,看看有什么可以下酒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因为春节出门,多少塞了一些过年的食物在包袱里。我带了腊肉、糍粑、炸豆腐,他带了腊鱼、香肠和花生米,油盐酱醋柴是驻场员事先备好的。靠近库水边的菜地里还有自种的白菜和大蒜,凑合起来做一桌菜不算丢人。</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在家是厨艺高手,看来掌勺的大师傅非他莫属。我只好捡场、抹桌、洗菜、添柴打下手。</p><p class="ql-block"> 下午五点钟时,刘老师与我盘点准备好的莱谱:蒸腊肉、红烧鱼、大蒜炒香肠、白菜炒炸豆腐、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碗瘦肉汤,主食是油煎糖糍耙。</p><p class="ql-block"> 我实在佩服刘老师的厨艺!想想还挺美,五菜一汤,六六大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是去请客人。</p><p class="ql-block"> 我立马起身去续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迈出门槛的腿又缩了回来。放假排班时我俩约定由他带酒水,还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说,“我带了一盐水瓶子吊酒,大约一斤多。”</p><p class="ql-block"> 我说,“这才掉得大!四个人肯定不夠,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 他说,“两老中午已经喝得差不多,他们一人半斤足够了。”</p><p class="ql-block"> 我说,“东道不喝呀,客人愿意吗?”</p><p class="ql-block"> 他说,“那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是呀,该怎么办呢?”我问自己,再去买酒的话,距离最近的乡塆代销点也有好几里地,翻山越岭去来得个把小时,天一黑,除夕夜本地农村习俗是不开门营业的。</p><p class="ql-block"> 我想了想,心生一计……</p> <p class="ql-block">  我请刘老师把酒拿出来,再摆上四只碗。我把一瓶酒几乎全部倒入两只酒碗里,另两只碗倒入凉开水。再把酒瓶剩余的一点儿酒,分别滴在两只水碗里,四只碗就都充满了吊酒的醇香。感观上的区别,只是水碗的容量稍微比酒碗满一些。</p><p class="ql-block"> 我郑重其事地把容量多一些的两只碗放在了桌子的上首。</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炒莱时瞟了一眼说,“你放错了,多些的是水,少些的是酒。”</p><p class="ql-block"> 我笑答他,“错不错,看客人,没准歪打正着呢。”</p><p class="ql-block"> 他有些疑惑,继而恍然大悟,会意地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半小时后,我把两位老人让到上首落坐,泡了两杯茶,唠起家常话,边咵边等刘老师上菜。</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汤端上来了,莱都上齐了,我俩坐在下首开始向老人家敬酒。</p><p class="ql-block"> 我说,“就只这四碗酒,今天是尽酒不尽量,对不起老人家。”</p><p class="ql-block"> 姜大叔说,“你们太客气了,这酒太多了。”</p><p class="ql-block"> 于大叔说“喝酒喝年龄,你们年轻人多喝点。”边说边把手伸过来抢我的酒碗。</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和我对视了一下说,“那我们就喝一般多,您老倒一点我们就可以了。”</p><p class="ql-block"> “ 那可不行。”两位老人说什么也不答应,非要我们跟前的酒碗不可。</p><p class="ql-block"> 我俩便随弯就弯打着哈哈和他们交换了酒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个把小时后,满面春风的老人坚持要回队屋去。</p><p class="ql-block"> 姜大叔说,“年夜饭后要贴对联,放鞭炮,这是传统。”</p><p class="ql-block"> 于大叔却大笑起来,“前两天买的红纸冇找到人写,你拿么事贴?”</p><p class="ql-block"> 我笑嘻嘻地说,“二老这是要考我们吧。这事叫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好。刘老师是我们学校的秀才、书法家,写个对联就象张飞吃豆芽——小莱一碟。”</p><p class="ql-block"> 四个人兴高采烈地又来到了队屋。</p><p class="ql-block"> 姜大叔张罗着刘老师写对联,我和于大叔跑到门外放鞭炮。当我们返回里屋时,刘老师已经运笔挥毫:</p><p class="ql-block"> 上联是,筲箕淌爆竹声声除旧岁;</p><p class="ql-block"> 下联是,堰口河星光灿灿迎新春。</p><p class="ql-block"> 横联是,队校连心</p><p class="ql-block"> 荒无人烟的孤山野凹万籁俱寂,满天繁星下的队屋和场房并不清冷。</p><p class="ql-block"> 我们度过了一个十分惬意的除夕。</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图片源自网络</p><p class="ql-block">文字饶君原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