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读记

素年锦时

　　读的第一本书，已经记不得名字。巴掌大的连环画，写的是一朵水仙花变成了一个曼妙的姑娘，白日里悄悄为主人扫地洗衣，净手羹饭，傍晚时又幻化成水仙变回去，某一天被主人撞见，于是郎情妾意，结为夫妇，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是启发我走向阅读的第一本书，吸引我的不只是其中精彩的故事情节，还有小人书里水仙姑娘曼妙的身姿和姣美的容颜。她为一个贫瘠山区的小女孩儿建构了一个童话，打开了一个与她的乡村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我从邻村一个比我略大的女孩儿手中借到的书，我们常常一同上学，一同放学。从她的手中，我还拿到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在那个暖阳斜照的秋天的黄昏，红薯割下的长长的藤曼搭在院子的围墙上，四合院里静寂无人，我坐在老房子褐色木棱的窗下，读那本《聊斋》，“从他坐着的墙里突然就伸出了一只及其嶙峋的手，指甲细长，他狠命抓住，死死地不放手，只听得身后传来吱呀吱呀如老鼠般的叫声，那只手渐渐地缩小，枯了，少时，他手里握着的竟是一截快要朽掉的树枝……”我惊恐地挺直了背，转过身下意识地朝身后的窗户望去，后背一阵发凉。不知道那个晚上有没有做噩梦，但是故事的场景和彼时的惊恐，30年后仍然记忆犹新。

　　我的姑父是位中学教师，他家有一个小小的阁楼，没有门，小孩儿屈着身子能从那一个洞口爬进去，里面堆放着很多的杂物，还有很多书，《少年文艺》居多。乡镇是逢集的，每逢2、5、8，我便会跟着妈妈一起去赶集。到了集市，也总是急急赶到姑父家，钻进小阁楼里，一呆就是半天。有一次，从阁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母亲早已经回家，于是也匆匆揣上两本书，急急赶回家去。一路上，心里真的是充盈而丰满的喜悦。

乡下的孩子总是要烧柴火做饭，一大家人的饭食，总是熬制很长的时间，我便用书来打发其中的枯燥，沉浸在书里，这个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有过好几次煮半天白水却忘记下米的事，待发觉便有些丧气，悻悻然在一锅熬了半天的滚水中投米下锅，拿起书本转眼又忘掉了这等颓然的事。后来给孩子们讲林海音的《窃读记》，总要跟他们分享这一段故事，他们听着，觉得稀奇又有趣。有时候遇着不爱读书的学生，我总在想，好遗憾呀，他们不过是错过了第一本能吸引他的书，然后就失去了读书的乐趣。

　　后来，师范毕业分到了一所村小，辗转然后到镇中心小学，成家。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看一些闲散的喜欢的书。某一段时间，沉迷于安妮宝贝的小说和她的游记，《告别薇安》《八月未央》《莲花》《春宴》还有至今仍在沿用网名的《素年锦时》，也顺带着写一些没来由的“豆腐块”发表在当地报刊，但是常常觉得自己的不快乐。某一天，一个极其友好的女友打来电话，她说，安妮宝贝的文字太过晦涩，不要去读，不要被影响。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低迷晦暗的原因，是的，也许喜欢，但不一定适合。慢慢诀别。

仍然过了一段依靠书籍（应该叫闲书）才能入睡的日子，有时候枕着书本就睡去了。半夜醒来，书仍然在耳畔，伸手可及。

……

　　后来有了智能手机，铺天盖地的海量信息、最新的资讯、依据个人喜好推送的短视频，席卷般地耗费着时间，吸引着眼球。纸媒时代的沉没，也断结了我的阅读。那些与专业相关的教育理论当然是晦涩难懂，看半天也觉得懵懂茫然；偶尔听旁人津津乐道一些时尚的书籍，也买来装点门面，路遥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走红，便买来他的《人生》，但至今未知高加林命运几何；在东方甄选里被董宇辉安利，买下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读到中途又觉得索然无味；麦家的《人生海海》咬着牙勉强读完，某一日才发现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连塑封都没有拆。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心不静，怎么可以沉静下来读书？

　　直至疫情蔓延到我所居住的小城，被封控的世界百无聊奈。连身体都觉得腐朽了，总要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吧？动心想要参加“远川阅读”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我推荐去培训的老师都已经中级班毕业了，我的行程还未开始。于是，在这个初冬的早晨，我毅然决然地报名，踏上了我的初冬阅读之旅。

很好，我又拾起了我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