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左海

民洁路早市位于西安市城西,有两条摆摊的街道一是民洁路,二是民新路,呈T字型分布,早六点开市九点半结束。民洁路东面是花鸟虫鱼市场,是原来3511厂旧厂房扩建改造而成。二楼是花卉市场、一楼有热带鱼、蜥蜴、以及各类叫上不名字的鸟儿,还有小狗小猫很多宠物,是周末大人们带孩子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对于“赶集”我有着抹不去的记忆。碎的时候外婆家镇上的农历四月八会是收麦前的一次盛会,主要是农忙前采购各种农具,当然最重要的要唱三天秦腔,戏台下各式样的吃食、农资产品一应俱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春夏交替之时,往往厚衣服还未完全退去,这个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戏台下疯跑,湿了秋衣、满头大汗。在集市上修自行车的爷,就会拉住我叮嘱说“再跑让人贩子就把拐跑了”,随后从他那乌黑油亮的铁盒子里取出一毛钱,给我买油糕吃,那酥甜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其实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吃完油膏我跑的不见踪影。爷爱我,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 香港回归那年爷去世了,我也离开家乡,奔寻自己的前途。转眼我已中年,但到哪都喜欢去集市上转转,特别是农村的集市,不为买点啥,就觉得这地方亲切,虽然嘈杂、尘土飞扬,但看到这些画面心里却觉得舒服和快乐。小时候刻进骨子里的生活习惯磨灭不了。 母亲在西安帮我带孩子十余年,新冠疫情爆发后老人就渐渐来的少了。一方面孩子大了,我们克服一下能自己带,另一方面老人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老家生活节奏慢,空气新鲜,生活质量远远高于城里(我一直是这么认为),老人回去后我觉得年她变年轻了。生活的重担必须自己来抗,母亲走后我与妻子分工,她负责孩子学习,我负责后勤,所以买菜、做饭就成了我每天除过上班之外的一项重要工作。 城里的生活节奏快,上班族不可能每天都往菜市场跑,加上新冠疫情影响,必要基础菜品和肉、蛋、粮油要常备,所以每周赶一次早市成了我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我最期盼的。几乎每个周六,我都起个大早,简单吃点东西就直奔民洁路。每次到时已经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肉蛋一应俱全,菠菜、蒜苗带着泥土,一眼你就相中了,这菜是从地里刚刚弄出来的,不买都不行。转到卖水果摊位,彬县的酥梨10元3斤,城固的橘子带着新鲜的绿叶子,太白山的猕猴桃那是真正的绿色食品,不知不觉间,塑料袋挂满电动车,仍觉得还差这个少那个,总担心不够吃。 早市的热闹不止于此。还有卖衣服的,老人的羊毛裤30元一条,一帮子老婆老汉把摊位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用羊毛做的)。卖碟子碗的摊位也十分红火,在超市一个二十元左右的碗,在这只需要七八元钱,磨磨价也许就5、6元,当然成色与质量没法与超市相比,不过老百姓过日子就图个实惠。各类吃食摊位前,老板忙个不停,抓住早市黄金时间段是提升一天收入的关键。一个一个吃食摊位前,基本上都大大小小各式的小推车,上面都是大家一个早晨的“战利品”,吃完胡辣汤、或者豆腐脑,回家又忙活给孩子操持午饭,改善生活去啊。 早市成了中老年群体最热衷的购物场所,这里即为久居大都市的人们带来了经济实惠、新鲜丰富菜品,也拓展了农产品的销路,提供了就业岗位,可以说早市一头牵动着我们的餐桌,一头牵动着农民的收入。早市成了当下城里不可缺失的元素。 《人世间》热播的时候,我曾到民洁路拍过一组买卖人的纪实照片,发到朋友圈引起了大家热议。当时,为了拍照我也就厚着脸皮递上烟,先跟老板们谝闲传,经得同意后才进行了拍摄。 闲谝的过程中,从他们口中得知,早市一般分为固定摊位、流动摊位和游击队摊位。第一种固定摊位是有合法手续的,类似于门面房,是要按年交摊位费的(具体租金多少,要看地理位置、面积等)。这类摊位以专门经营一种或两种菜品为主,比如卖西红柿的专一卖西红柿,或者是卖豆芽,各种豆芽全部都有,摊位上码的整整齐齐,由不得人就想过来看看。属这类摊位生意最好。 第二类流动摊位,一般早晨六点来九点半左右撤离,这类摊位按次收费,且不固定,谁来的早谁占据有利位置。这些买菜、卖水果的基本上都是专业果蔬贩子,不同的是早市结束他们就“流窜”至人口密集的小区门口,或者城乡结合部,城管来了车一开就跑,第二天早晨再来赶早市,周而复始。特点是具有较强的流动性。 第三个是游击队摊贩。这类卖菜的基本上都是西安周边县区真正的农民,这些人基本都上了年纪,在家却闲不住,一大早赶第一趟公交车进城,带几十斤菜,往往摆在早市的边缘,但价格便宜,比如线椒摊位卖4.5元一斤,在这儿只要1.5元,瞬间会被抢购一空。我问过一个老汉叔,我说“叔,你这么大年龄起这么早来卖菜图个啥“,老汉抽着烟说“图个自在,自个赚点零花钱,买点酒抽个烟,豁嗨” 三类群体各自有各自的需求,固定摊位投入大、需要有一定经营能力,有敏锐捕捉市场变化的头脑,并且根据自己经验能准确判断订货量的多少,从而提升利润减少损失,其实艰辛付出的背后更多的是承载着一个个家庭的幸福。我所知道的,在这个市场上有老两口专门经营水果,不但在西安买了两套房,还供了两个大学生。如今孩子已经毕业,但却找不到工作,让买菜却看不上,依然啃老。 经营流动摊贩经营者以年轻人居多,一方面要会开车,另一方面还要脑子活络,能吃苦耐劳,这个年纪偏大点干不来,不说躲避城管,就是一个智能手机老人们都摆弄不利索。这些人往往是刚有小家庭,或者是孩子嗷嗷待哺,不得不向生活低头,凭着自己在社会上打拼积累的经验和亲戚朋友的帮衬,弄一个流动摊位赚点活钱,养家糊口。 游击队摊贩经营者最让人羡慕,满足了自家需求后把多余的菜拿到市场上还钱,也不指望能卖多少,就是图个自在,换点酒钱烟钱,这种状态,不知道我以后老了能否达到。 从民洁路往东走约莫一公里左右,就是唐城墙遗址公园,这里三五成群的老同志聚在一起挖坑掀牛、下象棋、学乐器、唱歌,与上述游击队摊贩经营者相比,退休后城里的老同志业余生活丰富多彩。 专注地吹着电萨克斯,音响里传出的是陆树铭的《一壶老酒》,让人感慨万千。城里的老同志退休后掌握了一技之长,陶冶情操。而农村的老同志把多余的菜带到城里只为换点酒钱烟钱,虽说方式各有不同,但都为了一个目的,就是健康快乐地活着。 离开公园的时候,树林中间放了两个鸟笼,把鸟儿关在笼子里放在树林里,既让鸟儿亲近了大自然,又不至于鸟儿飞走。《引入尘烟》里有句台词,“你这个驴,被人赶着干了一辈子活,现在让你走了,你却不愿意了”。人何尝不是这样,承受着生活的压力,担负着各种的责任,退休了你完成了使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实际上你还在这个笼子里,只不过你可以待自己喜欢的环境中了。 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老人坐在银杏树下,插着双手,长凳旁放着水杯,看着我举起了相机,他很自然的把头偏向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