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立冬过后,窗外,风景树还在翠绿,宽大的叶片托着几粒露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树下走过,会有露珠偷偷地滚落下来,不偏不斜掉进衣领,冰凉冰凉的,让你受到惊吓。也有不堪重负的老叶片从树梢上掉下来,晶莹的珠子被抖落到地面上,即刻便没了踪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偶有两端翘起像小船的叶片,慢慢下沉,让露珠欢快地蹦哒几下,又回“船舱”里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的。童年的我,见到伏在地面上的大叶片,布满露珠,一定会撮起嘴唇,把它吹掉,如果是在宽大的竽叶上,就会把叶子边缘拉起来,让露珠滚到中间低凹处,变成一颗大水蛋,很多时侯,我们就会把它吃掉。记忆中,竽头蒲扇般的叶片上的雨水蛋,露水蛋的味道是甜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概是触景生情了吧!一些生活里的影子,不期而至,接连几天,我都有想家的感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为自己找到了回家的理由,于是驱车前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前行中,车窗外,扑面而来的植被,在春、夏、秋三季极罕见的雨水浇灌下,竟然复原成40年前的老样子。物是人非的慨叹,逼迫着我,走走停停,去寻找其中的反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山梁上的包谷地,曾经是养眼的稻田,童年的记忆中,清汪汪的田水里装着白云、月亮和太阳。是水田帮助我理解了“月亮掉到井里”的故事。四十年,它们经历了无数次变迁,水田变旱地,栽上经济林木,接着被砍伐,又被新物种取缔,渐变荒芜,又被开垦,撂荒......再种上包谷,驻足田野,会让你的记忆成为一首有韵无词的绝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小桥流水人家,那幅画面,似有若无,桥还在,人家还在,只是房屋变成了豪宅,屋顶上,没有了袅袅炊烟,雨量充沛的年月,流水依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青瓦白墙的屋檐下,晃荡着几个老人的身影,风霜把岁月写成皱褶,脸上似失意,似渴慕,似孤独,似满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们惦念扛着重担的儿子,惦念着未娶媳妇的孙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们活着,恐怕不是为了看世界,是盼着孙子娶到媳妇——这是她们这一代人最原始的欲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没有了这欲望,也许早就到树林中的坟头里听蛐蛐叫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不会用智能手机,找不着电视开关的按键,是这一辈人的特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窗外,悬崖高耸,峭壁林立,道路变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半生劳碌,数百次在这往返,我都会放慢车速,岩石,亘古未变,它在我的瞳孔里永恒定格。童年,少年,中年的记忆已经嵌入石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每 一次风尘仆仆而来,倦意未减,烟雨入怀......坚硬无比的悬崖,千年不朽,它见证着故乡跨越式的发展,见证着民风的蝶变,见证着我和一些故乡人的心,在尘风洗涮中渐渐沙化。</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应该是去年夏天,道旁一株凤凰树的花瀑,吸引着我,一位飚车的少妇,紧随而来,超车时伸出头来,戏谑我——你开的是坦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没有理会,也无需较真。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留守山寨的少妇实在不多,据说,许多年轻夫妇到新修的高速公路上,打“夫妻桩”去了,留守在家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丈夫在高速公路上,揽到的可能是打隧道的活。也有寂寞无聊的,在村庄漫无目的转悠,从东家出来,往西家进去,或撑着太阳伞,或夹着摩托车驶来驶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们老是爱拿着手机,录视频,三、五人凑在一块的时候,那架势不亚于进村“新闻工作队”,只是装备没那么精良,拍摄时没那么专注,她们的腰没有弯到专业人士那种夸张的孤度,作特写的站立姿势,也不会像摄影师那样“僵直”......随见随拍,无所顾忌,她们会把老太太捡塑料袋,空水瓶或做家务的劳碌的背影拍下,制作成抖音,发布出去,尽管这没有经济效益,也不带政治色彩,可惜也没有多少正的能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曾经见过,一位老太看到被邻家少妇美化了的视频,挤出的第一句话是:“她三嫂,你拍的那个照相,把我弄成‘鬼’啦,那嘴唇, 就像刚吃了 ‘生猪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场景,倒也给寂静的山寨带来几分快活,很难判定少妇与老太,谁是谁的“开心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抖音的效果,故然不是原生态的,八戒般的村妇变为下凡仙女的作态,在寂寞的山寨里悄然成为一种娱乐方式,在故乡的土地上,也可以收获意外的惊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病态的驱体,宫外受孕,产出的胎儿,尽管体格不够健全、不算健壮,但毕竟是一种生命!就文化而言有点低俗,就思维而言,应该是一种进步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愦憾的是,这些故乡人为何不把摄像头对准猪栏里茁壮成长的肥猪,不把摄像头对准菜园、果园叶片上的露珠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借土养命的地方与故乡相隔不远,称为“故乡”,实际上只是“心”的距离,或许是以职业思维划出的虚无界线。行程十几里,非要弄出几小时来,车轮碾过的地面,是我心灵睡过的地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近几年来,我感觉到,回家,犹如“鬼子进村扫荡”,只不过没有带“洋枪”“洋炮”。但是,鸡飞狗跳是无法避免的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撂荒的土地,过滤着家乡人的思维。 外出打工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回来,开回来的豪华车的手套箱里,装着的是一摞欠债单。曾经,让爹妈扬眉吐气的D书记,z局长,被“双开”了。家乡原本古老而纯善心灵,又有了大山般的褶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怕遇上,爱开玩笑的几位老者,“你,又回来了?”友好的一句问候,声音硬得像石头!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之前,他们对我说:“你教的学生XX都当书记了,你还没多大改变 ?”现在,他会对我说:“你教的学生XX,被双开了,你们是怎么教他们做人的,心疼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故乡人,对他的“跳出农们"的孩子,有太多的幻想与太高的期望值。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们把为师者的能量放到了无穷大, 这对我来说,倒也可以算是慰藉。故乡人毕竟是能把老师当活神的,当地的民间“老先生”,通常是把教书的与家堂里的“天地君亲师位”里的“师”,划为同一层次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对爱开玩笑的他们,并不讨厌,我能读懂,那是他们无可奈何的叨扰和善意的倾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伶牙俐齿的他们,时常会在我离开村庄的时候,把青涩的柿子塞进衣兜,会有人急急忙忙,跑进瓜棚,扯下带着花瓣的小南瓜, 送到我的面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张爷发现李爷,扯来一只歪瓜,笑得前仰后合,上好的瓜种,怎么长出“歪瓜”来了?张爷发难,无疑是为我“血耻”。我知道,今夜,李爷一定要拎着酒壶(一定会是那只五年前,我"阔绰"时送他的酒瓶——红花郎)给张爷倒卖他的“歪瓜裂枣”理论了, 我无法阻止这场战争,也无需阻止这场可以让我 坐收“渔翁之利”的争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料想,张爷也不吃亏,他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都是主持着公道,伸张着正义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带花的嫩瓜也好,歪瓜也吧,它是长在家乡土地上,经过霜冻留在藤蔓上最后的“绿菜” ,在故乡贫瘠的土地上,缺少菜蔬的冬天,弥足珍贵。 可是, 我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扫荡”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慢慢学着“踩点” 回家,在农家菜端上桌面冒着热气时,拧下熄火开关,让妈妈给我添一只碗一双筷就填饱肚子,省得又让一只鸡,一只鸭被活活追杀。有时候,我仿佛觉得,山寨有鸡儿叫着,鸭儿飞着的人家,很有活气,却不堪重负。大把大把的钞票,好像只会飞落到那些清火冷灶的家中,因为,他们有了“出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出现误差,我会把车停在离村口不远的山梁上,看夕阳。 我喜欢看故乡的夕阳,因为夕阳看我的目光象妈妈看我一样慈祥,像故乡人的目光那样锐利,眼里边却有着期待与鼓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会在夜里悄悄地离开村庄,把车子开到村口,停在路旁,启开车窗,看一看村庄里柔弱恬静的灯光, 抬头仰望天幕上的星星、月亮,如果,只身一人,我索性斜靠车门,让故乡的霜露淋湿我的衣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几个夜里,在山梁上,我看到一片漂洗得纤尘不染的月光,那是童年的月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月光里,有梦一样晃荡的流水,虹一样轻盈的青石小桥,梦一样迷离的绿树人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秋来的时候,秋霜伴着月光撒向村庄,冬来的时候,静穆的山寨,却弥漫着晶莹剔透的串串露珠......</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