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赵七奶奶”

李景学5672749900

　　刘影口述 李景学整理

姥姥（外婆）姓翟，无名字。她的娘家在我家邻县五常。姥爷姓赵，赵家是一大户，是我婆家居住的赵家窝棚的“跑马占荒”的开拓者。姥爷近枝（脉）过得不好，土改划为贫农。姥爷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七，与姥姥结婚至中年后二老就被称为“七爷”与“七奶奶”。他们既不富且不贵，为啥被誉为“爷爷”与“奶奶”呢？其因不祥。我猜，或许是姥姥那高尚的人格、过人的聪慧、勤俭持家的作风、笃信孔孟的传统，给乡亲和相识树立了值得尊敬的“奶奶”的形象。再有，姥姥自身干净利落，又把姥爷饰弄得“青衣合帽”的绅士样儿，这也可能是被称为“奶奶”的另一缘由吧。

姥姥“规矩”大

所谓规矩大，就是礼节大，注重传统习俗及礼仪。她一生笃信孔孟，主张“三从四德”，尤其奉行男尊女卑。她敬上（公婆）甚于慈下（子女），相夫优于侍子。对丈夫的关照可谓无微不至，尊从可谓言听计从。但对子女比较严苛。子孙都很敬畏她。敬中有畏，畏里带敬，虽都愿分享同她在一起的明快，但又以情愿与不情愿的矛盾心态接受她的训教。她训导晚辈:站有站样，坐有坐样；食不言语，笑不露齿；扫地不起尘，走路别碰人；礼貌待人，尊老爱幼；在外慎言谨行，少说多听；交往上诚实守信；过日子量入为出；在社会上，走的端、行的正；搞对象要准要唯一，嘎（定）错了一门亲事，坏三辈子人；串门不坐正位（炕头和炕里）；等等。

姥姥爱面子。生活再拮据，在家披在家的便装，出门穿出门的服饰。逢年过节的“嚼瓜”（美食），尽量留给客人吃，说什么“自己吃了填坑，外人吃了扬名”。现在从营养学的角度讲实在不妥。

姥姥明事理

她心如水，明如镜，有自己独特的判断是非的标准，从不随波逐流。断事断得清，看人看得准。

她对文革中的打砸抢、批斗等无政府言行看不惯，背地里不断有微词，说什么“和为贵、忍为高”。当时我对姥姥的态度也有想法，觉得这不是与伟大领袖的斗争哲学较劲吗？她尤其对“文化大革命好”的歌词有反感，说什么“大戏都不让唱了，好什么好”，这是一位老戏迷发出的不平之鸣。

我家与二姨家在一个村子，有一次，姥姥给二姨家干零活，歇气（休息）时到我家坐坐，妈妈留姥姥吃饭，被她引经据典地回绝了，说什么“给王莽家做活，不能吃刘秀的饭”。

姥姥的一个晚辈女性与丈夫在感情上闹了矛盾，姥姥耐心地劝导她，用一句日常哲理解开了这一矛盾，说什么“孩子有一百个妈不要紧，就怕有一百个爹”。

姥姥人格高尚

在生产队的年代，姥姥家同大多家庭一样，日子过得很清贫。但她从不参与偷和抢，拣粮时也很守规矩，绝不学别人的“连拣带偷”。她从来不扯“老婆舌”（闲话），听别人说闲话躲得远远的。她喜欢与正经过日子人交往，对我那身残志坚的婆婆的过日子派头赞赏有佳。她过日子很少求人或麻烦人，一般的困难尽量自己克服。既使欠点人情，也主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说话算数，一诺千金，特别讲诚信。她对乡邻一视同仁，不嫌贪爱富。对有绯闻之人也不鄙视，说什么“好赖自己带着，与别人无关”。她与邻居和睦相处，助人为乐，尊老爱幼。与人交往不占任何便宜，说什么“吃亏是福”。她处理纠纷主张以理服人，从不“破马张飞”（怒气冲冲）的。

姥姥有超常的记忆力

她之所以成为人格高尚、明事理的传统老人，除了遗传因素外，主要是通过看戏和听书的两个渠道潜移默化的结果。她看戏可谓过目不忘，听书可谓过耳不失。历朝历代的重大变故、古代名人、轶闻趣事等，如数家针。她能自如地运用历史典故教育后代，如，孔融让梨、王祥卧冰、岳母刺字、匤衡凿壁、等等。

她对多年的往事记忆犹新，既使讲起童年的心酸经历也使我们有身临其境之感。

她对家庭开支、人情往份等全凭脑袋记，从未出过差错。

姥姥勤劳俭朴心灵手巧

她吃苦耐劳，晚唾早起，珍惜吋光，说什么“三个早晨顶个工，防着穷人落下风”。她每天炕上炕下、屋里屋外不得闲。因姥爷体弱多病，很少参加生产队劳动，姥姥就顶个硬劳力，挣足了领取全家口粮的工分。她把屋里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把前后小园莳弄得蔬绿瓜黄，呈现给乡邻的是一片深受钦羡的喜人的小天地。姥姥家吃喝很随便，常年两顿饭，喝稀的时侯多，有时一天几个土豆就凑合了。全家人很少添新衣服，都是姥姥用手针缝缝补补将就着穿，既使补丁落补丁了，小孩子拣大孩子的穿戴也成惯例。

她心灵手巧，会做多种面食，并且会粗粮细做。她会糊烟笸箩、针线笸箩，并目贴上各种图案的剪纸，还真有点艺术范儿。她还会用黄泥掺马粪拍制火盆（东北农村冬季放在炕上装柴火取暖的家什）。她还能垒炕、掏炕、抹墙。她缝补衣裤也很艺术，补丁的图案多种多样，有正方形的，有三角形的，有菱形的，有小动物的，有花花朵朵的。更值得一提的是，她能用祖传药方治疗多种疮、疖、疽等外科病，疗效还不错。我记忆中，治愈的患者，年节还有回礼的。

姥姥是位平凡的农家妇女，但她又是超乎寻常的不平凡。她在附近的十里八村都有崇高的名望。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她也有不足。如，对传统习俗礼节的恪守，防碍了对新事物的认同；对儿女的严苛，冲淡了作为慈母的应有感情；她不愿出头露面的“随大溜”心态，束缚了自身才能的发挥。

总之，姥姥是我崇敬的人，是我永远怀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