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词中之圣”的失与得

丽华50

人说“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得到”，在我读过的文学名家中，类似的人生轨迹占到了大多数，苦难和坎坷会让文人的情感体验更加丰富和深刻，从而使文学创作更富激情和灵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南宋词人姜夔（号白石道人）的人生轨迹算是典型版本。比起他同时代的文人，他是最背运最贫穷最落魄的一个，可在文学艺术上又是最富特色和卓有成就的一个。 他14岁丧父，家境甚苦，曾在公元1174年～1183年间四次参加科考，均名落孙山，终生漂泊寄人篱下，靠朋友接济度日，甚至连恋爱都谈不起，66岁在饥寒交迫中病逝，无钱下殓，是朋友帮忙把他葬在杭州城外的西马塍。 就是这样一个卑微凄惨之人，却被称为“继苏拭之后的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他在诗、词、书法和音乐上皆有罕见的禀赋，尤以词著名，被推为“词中之圣”（戈载《七家词选》）。诗词有《白石道人诗集》传世；书法清丽脱俗，所著《续书谱》是南宋论书法艺术最有影响的专著；《白石道人歌曲》是流传至今的唯一一部带有曲谱的宋代歌集，被视作“音乐史上的稀世珍宝”。 人们说：白天的他，黯然失色地混迹在讨生活的人群中，但一到夜晚，当大街小巷传出他谱写的热歌时，他就满血复活，回到自我。 1987年，国际天文学会把姜夔作为中国文化名人之一为水星环形山命名，从此，这位“终生未仕”的一介布衣终得在太空占有一席之地，与李白、白居易、李清照等名家一同熠熠生辉，光照千古。 他的人生跌宕起伏，创作灵感是伴随着苦难发芽的。幼年丧父寄人篱下的生活，赋予了他敏感的性格和奋发的志向，为日后的艺术创作埋下了最初的种子。 他在词坛，最被推崇的是“别立一宗”，创建了融清空、骚雅为一体的骚雅派词风。这种词风多以清、寒、幽等冷色调来处理情感，不写欢愉细节，只表现别离后的苦恋相思，借物寓情，空灵脱俗。这种与苏轼、辛弃疾的豪迈风格全然不同的表现手法，与他对自己苦难身世和岁月流逝的感怀是相吻合的。本来，命运的多舛是坎坷是磨难，却给词人的创作平添了独特的情感色彩，他的词被奉为雅词的典范，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那首著名的《暗香》，是为他钟爱了一生却因两袖清风不得不分离的合肥青楼女子所写。写的是梅，却从月光入笔：那年我在月下吹笛，笛声唤出意中人，月下一起攀枝摘梅——“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笔头一转到老年，当年的春风词笔早已荒疏，那段温情也日渐模糊，奇怪的是，竹林外的梅花却将清冷的幽香送至窗前，往日的温情又浮现——“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词的下阕，笔触于携手浪漫之际，忽作悲凉转身，那些温情的时光犹如片片被吹落的花瓣湮灭无踪，只留下了不尽的思念——“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清冷空灵低婉的文字，写出了最热烈的情感。 最让他成名的是那首脍炙人口的《扬州慢》，是他21岁科考路过扬州，目睹了战乱之后城里的萧条景象，抚今追昔所做。 上阕写出了国破家亡城空的“黍离之悲”——“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下阕道出了落魄江湖游子的国恨家愁和无限凄怆，堪称千古绝唱——“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扬州慢》后来被选入“人教版高中语文选修“推荐篇目，是古诗词中深受喜爱的家国情怀篇章。 南宋距今800多年，今天来读姜夔有点费劲，平心而论，他的词不怎么通俗，连他的名字还得查查字典。夔（kui），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一条腿的怪物，又相传为尧舜时代的国家乐官。据说是父亲发现儿子很有音乐天赋，便用“夔”作名字，寄望儿子能在音乐上有所发展。 姜夔在南宋名气很大，后世却不那么妇孺皆知，因为他一生求雅，走了一条阳春白雪之路，作品有相当的门槛。作为音乐天才，他做词喜欢自已度曲，为了曲词搭配反复推敲，这就注定了他的词不如苏东坡、李清照那么通俗普及。 但作为一代宗师，他对宋词的贡献是不容置疑的，他为词格调甚高，以健笔写柔情，变化虚实，笔法空灵，含蕴深沉，“没有刻意写国写情，却处处是国，处处是情”，把宋词升华到了清空骚雅的境界。 作为一代宗师和词坛精神领袖，他不仅“人品秀拔，体态清莹”，还具有孤芳高洁的品性，虽寄人篱下，不卑不亢。当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张鉴要出资为他买官时，他毫不犹豫拒绝了。人夸“白石道人有着竹林七贤的魏晋风度”，所以，他虽终生布衣，却被众多名流视为知己，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朱熹都赏识他的才华，杨万里读他的诗，“惊为天人”。 这也是今天我跟着“文学名家追忆文苑”读姜夔的斩获，从不了解到开始了解，从开始了解到开始敬仰。 抛开他的才华及历史贡献不说，姜夔给我最大的感动，是他在仕途上屡试不第、终生布衣和贫困交加中，依然不沉沦不颓废，有一种孤云野鹤般的淡定，有自己的底线和追求，可谓“君子固穷，守志不渝”。他留给后人的这种不向命运低头，隐忍前行的进取精神和他留下的文学艺术瑰宝一样熠熠生辉。 他的苦难人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他作为文人的风骨和追求，是上下五千年华夏文学先贤的骄傲。 谢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