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要开始了

陈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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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一次，世界杯，终于，终于又要来了。大强是在排队做核酸时想到这件事的。世界杯的到来多少让这重复而无望的生活有了点盼头。他想，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把排队的位置让给那些有需要的人了。他就可以把城市让给那些有必要的人了，让给大白，让给警察，让给骑手，让给汽车，让给电动车……白天，他会乖乖地在家里睡觉，晚上，会静静地坐在电视机前。一个月前他花了不到一千块钱买了个新电视，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电视这么便宜，难道电视也逃不过缝纫机的下场？最主要的是，他终于可以把整个城市让给新冠病毒，让给疫情了。这么想着，他抬起了头，嘴角稍微有点上扬，这在默默低着头向前挪动的队伍里显得如此不协调。

     世界杯要开始了，天哪，想想就兴奋。只要一提到世界杯，大强就感觉到小便失禁的激动。这种状况，初恋时没有，结婚时没有，出轨时也没有，只有想到龅牙的罗纳尔多临门一射时有，就像被电击了一下。他暗地里也问过自己：我是不是有点变态？答案是：是的，这很变态。但谁又能幸免呢？世界杯要开始了，隔壁的老王也常对着黑乎乎没打开的电视屏幕，呵呵傻笑，像希区柯克电影里那个带面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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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强出生在足球之乡，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是个球迷。小学数学考试，问九十减四十五等于多少？大强回答：下半时。老师把试卷给大强父亲看，父亲连连搓手，说：“我回去好好教育他，这孩子，做题考虑问题还是不够周全，忘了考虑加时赛。”大强看86年世界杯，90年世界杯，94年世界杯……长大，娶妻生子，爱生活爱老婆爱孩子。但老婆还是会嫉妒足球，嫉妒世界杯：“大强，世界杯高于我们娘俩，对吗？”大强回说：“怎么可能。”老婆继续问：“足球和我掉到河里，你救哪个？”大强呵呵：“肯定救你，足球浮在水上。”老婆只好使出杀手锏：“那我问你，咱们小强是哪天有的？”大强理直气壮声如洪钟：“永生难忘，巴乔射失点球的七月十七日。”

     一年二十四个节气过去，二十四个二十四节气过去，世界杯从二十四球队扩容到三十二球队，小强也长大成人，和父亲大强一样，也成了球迷。2018世界杯开战，大强妻子看着心心相印坐在电视机前的父子俩，落寞地说：“如果今天是我的葬礼，你们会来参加吗？”父子俩异口同声：“怎么可能把你的葬礼安排在有球赛的时候。”世界杯又要开始了，大强妻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健康。

     做完核酸，大强向书店走去，想找那本村上龙的《恶魔传球天使射网》的书，试图让这充满汗臭和荷尔蒙的世界杯增加点文艺的氛围，但转念一想，世界杯看“输”有点不吉利。所以拐去小卖部，想买啤酒。他把几个啤酒瓶搁在柜台上，小卖部的小伙子头也不抬，说了声“三十二”，继续刷视频，大强瞥了一眼他的手机，视频是历届世界杯回顾。

     大强提着啤酒往回走，太阳底下，一个人嘿嘿地笑，像隔壁的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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