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狗狼尖”上的惊悚

新春快乐

　　五年多来，“豺狗狼尖”犹如网红词汇时有耳闻，在户外男女人等，在户外行程中。言者不无炫耀的声调，故作轻松的口吻；闻者情不自禁的叹服，充满羡慕的眼神。

感觉中，是否攀上过“豺狗狼尖”，像把无形的尺子和镜子，量照出菜鸟与青鸟、嫩驴与老驴、伪户外与真户外、小巫与大巫来，即刻见到分晓。

五年多来的我，论爬山不过高骊山、圌山、五峰山、小九华、一线天、铜官山、黄塔顶、老山之流，皆在苏南家门口，几乎泛善可陈，充其量算作“踢脚线”“护墙板”的俯身触手可及。省外拿得出手的，唯天柱山、白马尖可数。

户外界，传说中的小学毕业考试，就是全首全尾地攀爬过刀山、“豺狗狼尖”、“草鞋耙子尖”。六年制的小学最后学期里，试卷终于发下来了，是“豺狗狼尖”。内心自是惴惴不安，可谓“既盼又怕”——“盼”考试合格，顺利毕业；“怕”发生万一，续读留级。

　　午饭后出发，驻车在家朋至荆州公路拐角处。顺着山体向上望去，山顶处的岩石遭雷劈过一样，露出戾气和野性；纵向的沟壑写满沧桑，好似几只野狼涌向山巅。其中一只头狼一般站在高绝处，作仰天长啸状，更是无形中放大了危崖的狰狞与险峻。难怪此山区呼为“豺狗狼尖”，万千年前的石化成像，坐实了坊间危言流传，令人不敢忘加靠近。

正因为此，进山前，领队给每人配发了装具，主要是头盔和安全带——头盔预防山顶不意有飞泻落石；安全带用于攀岩崖降时的保护。在领队教习示范下，带好头盔和安全带、系牢腰腿间锁扣的我等，犹如儿时在电线杆上看到过爬高上低的供电局师傅，俨然很有本事也很神奇的样子。

山林中的穿越总是压抑不住地小兴奋，那些分布于途的杂树、藤蔓、草莽、野径，熟悉与不熟悉的，都能唤起身体里愉悦的记忆。多余的只是头盔和安全带，有些束缚着精神的自由，可又不可或缺，谁知道前方的前方会是什么？或断崖亦或绝壁。既让带着，定有用处，毋庸置疑，何况也并不那么地累赘，还显得一份专业。

　　山岭深处的地理，既不像丘陵高低起伏可见，也不像平原放眼一览无余，因此才得以吸引山外的许多好事者前来。好像要印证什么一样，前方即刻就出现了乱石阵势：或杂陈于途，凌乱不堪；或随意叠砌，危如累卵；或勾肩搭背，互成犄角；或双壁对峙，造作险象。穿行这般荒蛮乱石阵，必欲临危不乱、顺势而为，手脚并用、抓实抵紧，侧进斜出、腾挪闪躲，亦步亦趋、躬身匍行。

　　出乱石阵，以为将有坦途眷顾。显然是想美了，迎接天真的是陡峭岩石的冷漠。岩石巨大而木然，而且四顾别无他途，唯有抓住自顶处放下的绳索，靠手臂交替引体向上和双脚轮番用力攀登，方能像猿攀熊爬似地上到峰顶。好在有悬索可供双手借力引身而上，有粗糙岩面可资腿脚踩稳抓实，有前辈率先带头示范，众人才像在“田字格中描红”的学童一般，大多狼狈地渐次登上山顶。

有些感叹我们人类，从远古类人猿四肢灵活攀援进化到直立自由行走，大脑的开发利用日新月异，而肢体从丛林走向陆地后，其攀爬的生理技能却留在了丛林深处。遇见崇山峻岭当前和危岩怪石当道，往往选择舍近求远绕道而行。倘若别无他途，求远舍近不得，便只好望山生叹没奈何了。

　　当横岩悬卧、异峰突起的突兀山体出现的一刻，这一感叹尤为强烈，并被震撼到了。其后获知所谓“豺狗狼尖”其实是山野景区，主峰为“大将军岩”。一眼望去，那拔地而起的危岩足有十来米高，可谓一柱擎天，端的像玉树临风、威震四方的神武大将军。而贴着面亲近，就是一大坨周边不挨着的高石岗。这就是瞩目户外的“将军岩”，不免激动。

悬索再次从高处放下，头盔和安全带开启了运行模式，领队逐一检查无患后，分四五人一组，轮番上阵，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登攀。由于顶端岩面不大且狭长，若七八人蜂拥而上，几无转圜空间，极易造成拥挤跌坠险情。故而采取分组上下，交替接力登临，轮回有序，体验惊奇刺激。

虽然腰腿间安全带与悬索已经环接，锁扣也搭紧靠实，绳带2000斤的垂悬力足够安全感，可悬在崖壁半空几乎垂直平行的身体，还是让人有身不由己、险象随出的巨大恐惧。得亏自己平时注意锻炼健身，腰腹腿臂力量尚可，故而有惊无险，平安登临。在顶峰仅两米宽五米长的岩面上，宜当匍匐爬行，不敢贸然直身，因为柱岩陡立，孤兀而峭拔，四临深渊，一失足即是万劫不复的。什么叫“山高人为峰”？此处才称得上，以往曾如是描绘，此刻看来都是一种矫情。

俗话说“寸土能立足，肠道可行走”。可设想将立足之地从四面挖去所有，只留十来米高的柱体孤立。你会怎样？想想都有些后怕，而况那时置身其间的我？什么叫身临绝境地，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当彼时彼地是也。一边给自己加油鼓气，一边提醒自己小心翼翼，就这样勉强壮着胸胆缓缓站起，实地体验一回“高瞻远瞩”和“一览众山小”，才知道并非寻常人等轻易可以做到。

不敢在绝顶处多作逗留，害怕有一阵风从山顶掠过，况且山下还有一众等候着登顶。固定腰身，牵着绳索下撤，其艰险丝毫不亚于登临。由于身体挡着下探线路，只能凭借窄窄的视线，以双脚在崖壁上摸索着立足点。一度时间，笨拙的登山鞋被“卡”在岩隙里，状如其字，上不能下不得，横竖都难以自拔。费尽周折将脚从鞋帮里挣脱出来，倒也落得干净利索。再从夹缝中拽出那倒霉的鞋朝山下扔去，故作洒脱豪迈状。其实，直到下至崖底，脚踏实地，悬心始安。

　　在山岩下等候所有队员下撤结集，天色向晚近黄昏。直至此刻，方有雅兴逸致，重拾淡定从容。隔空凝视松叶丛中“大将军岩”一株独秀，雄姿勃发，何等地威风凛凛，气壮山岳；俯瞰蓝天白云下，群山嵯峨，惟余莽莽，何等地血脉激荡，壮阔胸怀；坐观夕阳余晖中，天地如画，流光溢彩，何等地雄浑多姿，壮美交响。

　　回首“豺狗狼尖”，虽不免心有余悸，但一路走来，终归值得；再望“大将军岩”，纵曾有一时惊悚，可毕竟登临过，此生无憾。对于自然，唯有用脚步和身体去认识和亲近，断不敢妄言征服与挑战。如同每个生命，每个未知，都值得人们去探索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