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不减来时路

坐看云起

前几日在邻居家看到几只拙朴可爱的小泥壶，其女冉冉和蓁蓁正用小铲子往里面装沙子，玩过家家游戏，我家四岁的龙凤胎兴奋的要求加入，后来对泥壶眼馋不已，怎奈俩姐妹还没玩够求之不得，后刘老师圆场过几天四月初八黄山会，让你爸爸带你们去买更好的馋馋你姐姐。于是他俩心心念念满眼期待着四月初八会。

这不，昨夜一场透心雨迎来了清新温润的一天，家属院数百棵百年银杏树上不知名的鸟儿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一家人吃完早饭，夫君推出崭新的豪爵摩托车一家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从学校门口向南三百米转而向西五百米便可见一片广阔的庄稼地，沿着庄稼地间的土路向西向南便是去黄山会的方向。

彼时尚未开通公路村村通，农村基本就是沙子路或土路，夜雨过后路上自是软软的，亦有车辙或水坑，摩托车一癫一跛中起起伏伏，一双儿女兴奋的大叫，太刺激了开快点啊爸爸！女儿的蝴蝶结在风中起舞，儿子的小黄帽在风中吹落。夫君用浑厚的嗓音唱出“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桃树倒映在宁静的水面，桃林环绕着美丽的村庄......”

我坐在后座上抱紧女儿，任四月的晨风吹乱发丝飘于脸颊，眉眼带笑都是满足。

说是桃花盛开的地方果也不错，再早一个月桃花盛开，绯红的桃花在沂河两岸开出世外桃源的梦幻，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河蟹上岸，野餐赏花，童趣无限，心情恣意。

此时油菜花开的骄傲而又恣意， 饱饱的夜雨之后更是吸足水分，推推嚷嚷，笑语喧哗。间有蝴蝶翩然，蜜蜂嗡嗡与沿河的蛙鸣浑然交错，宛如一曲田园协奏曲，令人沉醉心生向往。

麦子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抽苔拔节送出白晃晃的麦花，麦花也是有香气的，只是太轻太远，你要在风吹来的方向深深吸气才可以闻到，闻到的也是清新平时，那是生的味道活的味道。 麦子又是极度自知的，有被鸟啄过时的隐忍，被磨磨过时的柔软，以及被舌头送入口中的知足。

而岸边的白杨树可就威武多了，如果说麦子是自知的智者，油菜花是自爱的少女，沟沟坎坎的野花像淘气的孩子，而杨树则是昂首挺胸的战士，表情严肃，腰间和枪实弹，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一阵南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仿佛不小心打起喷嚏，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这风是春夏之交的味道， 有风调雨顺的暖与痒，树上偶尔飞过的布谷与喜鹊嗓音清透嘹亮， 在田间，在风中，在行人的肩头久久回旋。

夫君猛踩摩托车油门，突突的声音响起，麦田在后退白杨树在延伸，偶尔抬头见前方一座高高隆起的山丘，夫兴奋地高呼，看前面就是黄山！“ 欧耶，go go go黄山，我们来了！”双胞胎兴奋的尖叫。

但见两旁净是推独轮车，自行车的，步行或是挑着扁担的，他们经过一冬的休养生息， 各个身体硬朗，面色红润。他们多是看热闹或是赶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天不亮就出门占地了， 倘若舍得买一碗粥，吃一盘油煎包就着油条便是他们极为奢侈的早餐。

摩托车行至山脚下，但见长长的东西路两边已占满了摊位，找地方停下车后，一家人手拉手从南边逛起。

最南边是卖牲口的，有牛，有羊，有螺子，有马，母牛低着头，慈祥的舔着自己的孩子，他们眼神里有别离的恐慌。儿子看中一只可爱的小羊，非让爸爸给他买一只养，我们哄到“我们把它买走了，他妈妈会难过哭泣饿死的”儿子依旧恋恋不舍，怎奈被他爸爸举过头顶扛走了。

和牛羊市场紧挨着的是粮食市场，人们讨价还价称称装袋扬起缕缕尘土，领着女儿小跑着奔向布匹及服装市场见有可爱的夏凉帽，还有凉鞋于是分别选好两样给俩娃穿戴上。儿子在爸爸脖子上尖叫道，“快看，快看，小泥壶！”加快步子冲入民俗的市场，大路两旁有卖各种泥壶的，有的染成黄色，有的染成黑色，上面单勾勒出鲜艳的小花朵小动物，俩娃兴奋的挑选，以后我们和冉冉蓁蓁姐姐过家家时，就用自己的小泥壶做饭喽！

旁边还有卖泥哨的，圆圆的肚子上头有个小口，用嘴一吹，发出简单的乐音。双胞胎兴奋的挑了两个。

这时临摊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原来是卖小和尚推车的，他俩可是头回见，只见根木棍挑在一个带翅膀的小玩意上面，往前一推，翅膀拍在身上发出响声，我们俗称小和尚推车，他俩好奇的大叫太好玩了，我们要买几个送给小朋友们玩。

旁边还有卖小鼓的，卖小号的，卖小陀螺的等等他们没见过的玩意买了一大堆拿不下，又一人买了一个柳编的篮子，兴冲冲的抱着。

这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路边卖油煎包的，灶底柴火正旺，包子放在倒入油的锅底，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便四散开来，倒入粘稠的面糊焖了一会儿，然后用铲子翻过来，金黄而又白胖胖的油煎包便出锅了。

我们要了三盘韭菜豆腐馅儿的油煎包又要了三碗瓜干稀饭，在人生鼎沸，柳絮飘扬的四月初八的暮春集市上，欢声笑语，开心的吃着，双胞胎吃完之后拍着小肚皮说道“妈妈这里的油煎包，实在太好吃了，回家你也给我们做”孩子，实在抱歉，回来之后的若干年我们再也没能吃出四月初八黄山会的味道的油煎包来。

吃完饭再转转，南北路两边有卖樱桃黄瓜的，红的耀眼，绿的油亮，“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油亮亮的光阴里有樱桃的红，黄瓜的绿以及五彩纷呈的滴滴往事的颜色。

卖农具的在集市的偏北方向，有卖木叉，木掀，镰刀，锄头，扫帚或筐头的，每年四月初八会，对于农民来说都是盛会，他们歇了一冬，准备了一春，就该准备农具忙活于收麦插秧了。

镰刀锄头木叉扫帚是必不可少，草帽斗篷塑料水壶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此时农具市场比其他市场人更多更热闹，每个手里都拿着一两件农具比划着打量着，农忙时早出晚归，一人在家做饭，送到田里去吃，所以咸鸭蛋，咸鱼，小干螃蟹之类易于储存的腌制品卖的最好，再配上豆，洋葱或米豆就是一家人妥妥的一日三餐了。

走着，逛着，吃着，玩着，已至中午，集市上依然人头攒动，俩娃也累了，乏了，不想走了。于是我们拿着胜利品道，“孩子们，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好的，好的，黄山会再见了，明年再来吧！”俩娃挥挥小手，一家人跨上摩托车，夫一踩油门大声道，“再见黄山会！”

于是尘土扬起的四月初八，柳絮飞扬的四月初，人生鼎沸的四月初八，香气扑鼻的四月初八，在不久后一双儿女的瞌睡中渐行渐远行。

行至堰上，日头当空，白花花的阳光照在杨树叶上，投入浓厚的绿荫，偶尔有布谷或黄鹂登着树枝向远处飞去，安静的堰上清晰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在四月的绿荫下久久回荡，“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如今时光的绿荫里花红柳绿，红了一茬茬樱桃，绿了一茬茬芭蕉，唯有那个阳光明亮的，四月初八的田野里，那一声声清脆婉转的黄鹂的鸣叫声，在记忆里回荡，在时光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