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堂爷‖作者:守望

孙巧梅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守望【原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撰写时间:2017年6月10 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整理时间2022年11月18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家的堂叔伯爷爷名根堂,我们晚辈称他堂爷,堂爷去世转眼18年了,堂爷亲历的故事,堂爷所讲述的故事和堂爷的音容笑貌犹在我心里,每年到了夏天,晚饭后站在堂爷住的胡同街口,我就想起当年堂爷躺在藤椅上讲故事的情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北方农村的夏夜,僻静而凉爽,微风拂熙天空繁星高挂,劳作一天的人们拿着板凳坐拢过来,男人们抽着旱烟,女人端着饭碗美美地的听着堂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漫无边际的讲故事。我儿时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乡村文化生活匮乏,唯一的娱乐就是坐在街口静静的听老人故事,冷不丁也提问问题。堂爷会讲《三国演义》《封神演义》《三侠五义》《红鬃烈马》《烈火金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堂爷生于民国七年(1918)自小家境贫寒,16岁就结了婚,生有一男一女,1942年天遇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日本鬼子占据华北 ,生活举步维艰,万般无奈他扔下一家老小闯了关东。日本军占据了东三省,堂爷被鬼子抓了劳工,在黑龙江大森林里给日军砍伐木头,每天工钱是八块现大洋,工钱虽然很高,可是现大洋谁也拿不回来,因为任何人无论以什么理由是逃不出日本人的掌心的。日军在森林里搞了大范围的铁丝网白昼通电戒备森严岗哨密布,只要有劳工出逃就会乱枪打死,然后把尸首吊在树上示众杀一儆百。如果有人感冒发烧拉肚子想休息一天,日军就很“和善”的带去看医生,带到一个屋子里用刺刀捅死,把尸体从后门扔出去就给埋了。因为带出去“看病”的劳工有去无回,他们便明白了其中的事由,所以谁也不敢再生病了,不管有什么病谁都不说,硬是坚持抬木头装卡车。堂爷聪明有心计,知道长此以往定会死在日本人手下,他默默的度日,天天寻思着怎样才能逃出魔掌,有一天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堂爷从屋里偷偷地爬出来,背起一块白天看好的木板,斜搭在丈余高的电网上轻轻地爬上去,“噗嗵”一声跳下来没命的撒腿就跑,后面传来“咚咚”的枪响,他一口气跑到第二天中午到一个猎户家给了些铜板换了些高粱面干粮喝了碗水,问清猎户自己要去的方向就匆匆起程,路上饿了就讨饭,有时帮财主家干一天活吃顿饱饭挣点盘缠就匆匆赶路。晚上走夜路有时挖些地瓜土豆充饥,足足走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回到了老家,进门空空如也,老母亲和老婆孩子哪去了?乡邻告诉他由于战乱饥荒他下关东后母亲就饿死了,不得已老婆带儿子嫁往他乡,堂爷多方打听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他们母子,堂爷对堂奶再嫁的男人说明来意好言相告领回了母子,死里逃生终于团聚的一家人抱头痛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堂爷文化不高,但心灵手巧,学过绘画,做得一手好风筝,他在风筝上画的花鸟栩栩如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学过厨师,做得一手好菜肴,晚年退休于一所学校食堂,教师待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早在村里办过剧团,唱过京剧,拉得一手好二胡,西皮流水唱的绝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堂爷会说书,说起书来夹杂着动听的京剧唱腔,让在场的老少爷们拍案叫绝。说到幽默处笑声震破夜空,说到悲痛时场内鸦雀无声。农闲时常常会说到深夜。年轻人最喜欢听,每次都不愿散去,堂爷总是说:回去吧回去吧,明天再讲。我那时总是央求堂爷:爷爷再讲个短的吧?堂爷就问:要听多么短的呢?一尺长的还是十里地长的?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堂爷说:讲一个从镇上到咱家这么长的吧?于是就讲老英雄黄三太:光着屁股挽着裤腰子,腰里掖着杀猪刀子,一个箭步窜到鸡窝上下不来得搬个梯子,扑通一声落地轻如鸿毛入地三尺。说完拔腚走人,嘴里念叨:你们不走我可走了!于是大家哈哈乐着各回各家睡觉。年年如此天天如此,从春讲到秋,晚秋天凉了堂爷就不多出来了 ,人们就不再出来坐夜了,直到来年春天春暖花开晚上堂爷的街口开始渐渐热闹起来,重复着往年的场景。当然乘凉的话题不仅仅限于说书,天南地北东一句西一答地也乱说:谁家工分挣得多,谁家拐子赶马车,谁家老头看菜园,谁家娘们搞破鞋,谁偷玉米罚了款,哪家谷场着了火……有时哄堂大笑,有时骂骂咧咧。话题总换笑声不断,乘凉就像夜夜看一场舞台剧,害的好事的人晚饭都吃不好,稀里糊涂扒拉几口撒丫子往外就跑,生怕错过几个幽默话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还记得堂爷说过的一个顺口溜:民国六年大水淹,全部庄稼淹个完,国民政府不管俺,地富一见心喜欢,买贱地要宅院,穷人家产卖个干,维持生活真困难,上关东下河南,不奔山西到绥远,推着车挑着担,一路之上要着饭,不妻离就子散,穷人苦难说不完。道出了堂爷和穷人们的生活艰辛,堂爷一生坎坷多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堂爷68岁那年不幸患了胃癌,在256医院做了胃切除手术,术后的堂爷身体虚弱,板凳换成了藤椅,每晚照例坐在街口乘凉聊天,夜夜如此,但精神和气色大不如往年,声调低沉,有时断断续续,我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心里一阵阵的难过酸楚心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年后,我感觉堂爷的身体支撑不了多时了,有一天我让他教我做两道菜,是我爱吃的红烧肉和拔丝苹果。他教得认真我学的仔细,红烧肉简单一些,拔丝苹果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几番示范我基本掌握了要领,会了拔丝苹果后,拔丝地瓜,拔丝香蕉,拔丝雪梨都大同小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堂爷慢慢的卧床不起了,胃癌转移汤水难进,尽管儿孝孙贤但仍无妙手回春之术,挽不回堂爷的生命。一个万木凋零的晚秋堂爷走了,带着一生的坎坷,带着岁月的峥嵘,带着满腹的讲不完的故事,带着乡亲们对他深深的爱戴和眷恋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年年坐夜的街口。堂爷走时我和他的儿孙们都在身边,是我亲自给他老人家穿的新衣服,枕头下放着一包他想吃而无法咽下的安眠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怀念堂爷,怀念合作化的年代,怀念那时社员们下工后的请闲自得,怀念微风细卷繁星点点静僻安然的乡村夏夜,怀念堂爷乘凉的街口……物换星移,千万个儿时的记忆里唯独堂爷的故事记忆犹新。</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