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徒

闵天良

吉普车的轰鸣声在农行营业所的墙拐角停下了，三位穿着挺括西装的男子，簇拥着花枝招展的新职工任晓丽来报到上班。
外勤都到乡下揽储收贷去了，所内仅会计出纳二人值班。出纳员晓冬放下杂志出来与客人寒喧。会计老梁只顾忙着整理前一天因开会耽搁的帐据，直到晓冬协助客人们拾掇好房间，着西装的容人踩响汽笛一溜烟走了，老梁的屁股都没拾一下，好象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刚分配来的任晓丽好奇地打量了一遍所容所貌，回到营业室忽闪着眼晴，想从老梁阴沉的脸上看到些什么，晓冬示意她到后门口轻声神秘的说：“咱会计是个怪人，你可别轻易打扰他啊，他发起脾气挺凶的”。
晓丽扑哧一笑：“反正我要跟他学业务”。他径直走向正襟危坐的老梁，“梁师傅，行长和我爸打发我来向你学业务，今后请多关照”。老梁睬都不踩地拨动着算盘珠：“不敢当，你来错了地方，我这儿可没啥好学的”。晓丽碰了一鼻子灰仍不甘心，“梁师傅，你不要谦虚，你可是全行闻名的金融红旗手”。不想这下更惹悩了这位倔会计“我最讨厌大嘴老鸦，说得天花乱坠能有什么用呢？”他愤愤地把小算盘推到栏柜边，径直去灶间喝那碗已放凉的斜花面条去了。
任晓丽拢了拢秀发，她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师傅。晓冬在一旁提醒道：“梁师傅待人言短心眼好，工作勤奋路实。其实才40出头，却深沉的叫人难以捉摸。五年来他带了三四个徒弟都不实在，学个半迷就寻门钻眼进城垒安乐窝走了，梁师伤透了心，常叹城里娃靠不住，所以今天待你冷淡了些，可别往心里去”。
晓丽忽然来了精神，很自信地说：“这下好办，我有法子让师傅对我另眼看待。”她拉过尚有余温的椅子坐下，“我待业时接触过些业务，现就接待客户代梁师办公”。待老梁返回营业室，桌上的玻璃板擦得铮亮，办公品置放得整条有序。晓丽手底有张付讫存单，正为另一储户填制支取利息清单，尽管脸上透逸着稚气，却做的很认真，老梁冷冷地瞅着姑娘操作。这时晓丽递过来算好的清单，“梁师傅，请复核”。老梁绷着的脸稍稍绽开，原来他看到清单上娟秀规范的数字，拉算盘一拨竟一分不差。耳朵里还传来姑娘对储户的温暖话语：“放好存单慢着走啊”。
柜台外暂无客户，晓丽拉把椅子请老梁坐下：“梁师傅，以后来业务，请让我办理你光坐边里指点就行，学好了业务，我准备在这里扎根工作”。老梁仍然严肃地说：“也行，借空你把这沓委托款项划代收报单”。晓丽明白老梁要考验她的工作态度，赶紧答应，麻利地忙开了。划单、盖章、日戳、分录，不熟练的手渗出了汗水，忙乱中鼻梁上竟染了坨印泥，她要为自己争口气。

老梁接过报单，瘦长的脸庞由“多云转晴”:“还行，快去房子把鼻子上的印泥擦净”。见老梁第一次有了笑容，晓丽开始撒娇了：“你就收我做徒弟吧”。老梁一口应承：“好吧，从明天起你唱主角我敲边鼓，该行吧？”晓丽冲晓冬做个鬼脸，会心地笑了。
手工记账的日子里，人们淳朴得像透明的玻璃一般。

(刊发于《陕西农村金融》199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