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伤

周览东极

<p class="ql-block">  腰疼已经有几十年了,这老妖怪不来窜访我的辰光,我活得头不疼脚不酸,每天只要能吃饱肚皮,啥感觉也没有,可要是哪天被腰疼附了身,那我就要倒霉了,整个腰疼得犹如被鬼子国抓了的革命志士,必须要受尽千般的疼痛,而且还是冤没头债没主的疼痛,弄得我连想当叛徒的机会也没有,根本找不到哪块可以当投降的敲门砖?只能直挺挺地受刑受罚,疼得我眼冒金星冷汗直流。我拿腰疼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采用的对策,我只能像战狼一样死扛!这几天腰疼又是不宣而战,没有任何预兆地来窜访我了。就像有几十根钢针,突然戳到我的腰上,疼得我头上冷汗直淌,立起来两个腿直发抖,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要瘫倒了,我费尽力气强撑着才能爬到床上,直挺挺就像条死狗样躺着,不敢翻身也翻不动身,长时间一个姿势躺着,手脚都发麻了,到实在麻得受不了了,就只能硬翻身了,用两个手抓住床沿,把身子慢慢翻转来,翻个身又会疼出来一身冷汗。我就闭着眼睛,默默背诵不忘初心永远革命。这次腰已经疼了三天了,我还是不想去医院,这几年家门口大医院的医生配出来的药,凡是能刷医保卡的药,吃了也没有啥大用场,只要是贵一点的药,大都要病人拿着医生开的处方,自己掏腰包到外面的药店里去买。我生了病一般就是靠硬熬,不愿意上医院,我宁愿把自己当条被革命群众打断了脊梁骨的赖皮狗,躺在床上不动弹装死,像个垂死挣扎的美帝国,躲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自己舔自己的伤疼,我坚决不吃那些吃不吃,结果都是差不多的药。根据多年与腰伤的伟大斗争心得,只要我躺在床上不动弹,腰就不会疼得太厉害,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乱说乱动,我就照在在老黄历上看到的辟谷疗法,少吃饭不吃水,尽量不下床拉屎撒尿,靠饿肚皮来激活自身的免疫功能。我坚信只要不忘初心,熬过三五天或者七八天,腰疼就会夹着尾巴逃跑了。</p> <p class="ql-block">  我的腰疼,是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时摔坏的。那个时候,我们只有十七八岁,都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在激情燃烧的年代里,我们每天都要忙着斗天斗地斗美帝斗苏修,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扭伤胳膊摔坏腿的事,就更加多了。在广阔天地里摔坏腰的小太阳,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只不过摔坏腰的类型多种多样,每个人摔得也基本上不一样,有的是被美帝摔坏的腰,有的是被苏修摔坏的腰。像卵子皮他们的腰,就是被苏修摔坏的。卵子皮摔坏那年,是在三秋大忙连里收割大豆时,卵子皮他们几个人跟着八个轮子的大拖拉机,把我们收割了的大豆,装上拖拉机拖到连里晒场上,装满大豆的拖拉机,起码要有三四米高,卵子皮几个就坐在小山样的大豆上面,来回跟车装卸。拖拉机在广阔天地里急转弯时翻了车,乱酸当时就被摔昏过去了,他醒过来后,两个耳朵差不多都聋了,就把眼睛瞪得像两个驴卵子,不停地问别人,我有没有被摔死啊?杨木卵摔断了一个大腿,送到团部医院,赤脚医生为杨木卵在大腿上开了刀,在断了的地方夹了两块钢板拧了几根铁螺丝,杨木卵被拖了回来,就躺在床上也不打针吃药,我记不得躺了几个月,杨木卵再被拉到团部医院,赤脚医生开刀把大腿上的钢板和螺丝钉再拆了下来,杨木卵回来告诉我们说,拆钢板和螺丝钉,比开刀装上去时还要疼,疼得我差不多要死了。杨木卵拆掉两块钢板后成了跷脚,走起路来两个腿一个高一个低,一摇一摆像个国家元首很是威风。杨木卵拉二胡是童子功,摔断一个大腿后,天天夜里拉负能量,把个童卵听得要哭出来了,童卵就把杨木卵的二胡砸了。那天卵子皮没被摔昏也没被摔断腿,卵子皮瘫在地上双手捂着腰,哭着喊我的腰疼死了啊,后来卵子皮走起路来,就要直着腰跷起屁股,像个大闸蟹样,很霸道地横着走了,八蛋连长经常骂卵子皮,你这个虫就是不想干活在装死,我认为卵子皮是被苏修摔坏的腰。回了城后,卵子皮被派到建工队拎灰桶,因为腰疼经常要请病假,每个月领不到几个饭钱,在单位里影响很坏,卵子皮这个屌样,还有哪个女人肯嫁给他?卵子皮就成了鳏夫。而我则是被美帝摔坏的腰,那时我们连里每年都要种上千亩小麦,颗粒饱满无病无疼的小麦,都要拿去支援世界上三分之二被压迫被剥削的人民,我们吃的大都是来不及收割,受了雨发了霉的小麦,用这种麦子轧出来的面粉发不了酵,伙夫做出来的馒头又黑又酸,像没有发育好的僵块,吃在嘴里有股酸涩味道,但是为了支援世界革命,难吃也得吃。我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九年,由于没有认真改造好自己,每个月三十斤口粮,我在月头上的头几天,就抓紧吃饱几天肚皮,到了月底都要断几天口粮,肚皮经常处于半饥半饱状态。有一年到团部加工连交小麦时,我背着一百几十斤重的麻包上跳板,背了大半天后,肚里没食心中发慌,渐渐就没有力气了,脚一软从跳板上摔了下来,就把腰摔坏了,当时腰疼得像断掉了一样,乱酸把我扶了起来,我站起来了就蹲不下了,蹲下来后又站不起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等到腰疼稍微好了一点,八蛋连长就把我赶下地干活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从广阔天地回到老家后,到工厂里当了好多年领导阶级,在我为革命拉板车的那几年里,腰疼亡我之心不死,疼过我好几次,打针吃药也不管用,只能躺在床上硬熬,根据我与腰疼多年斗争后,取得的宝贵经验,只要请病假躺几天,腰疼就会夹着尾巴逃跑了。后来我的工作比较变修了,腰疼就与我差不多和平共处了,基本上没有大发过。即使我撑双杠举小杠铃,腰疼都没有找上门来。好多年过去了,我也是大意了,感觉腰疼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鬼,再也不会强行侵犯我的腰了。谁知道我还是把腰疼想得太好了。腰疼看到我一天天好起来,美帝一天天烂下去,看到我生活在全世界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看到我得意忘形到忘了疼起来像条狗样的狼狈腔调,腰疼不甘心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的下场,不愿放弃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怂样,几次三番卷土重来,妄想让我的腰再吃两遍苦再受两茬罪。尤其是近几年,腰疼与我的双边关系越来越恶化,经常会不管我死活地随便乱发作,腰疼已经不讲礼义廉耻,不讲贞节武德,把我的腰当成了它的殖民地,想拉屎就拉屎,想撒尿就撒尿。所以我必须严正警告腰疼,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也作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但我决不是好惹的,惹了我是不好办的,谁要是想用腰疼来把我整没了,我也决不会放过你,走之前我会先把你拉了填进棺材底。我虽然腰疼到呲牙咧嘴,但是核酸一次都没有少做过,走不动就是爬着也一定要去做,这与我的觉悟无关,关键是我还不想自绝于人民,要是我不去做核酸,给我弄个黄码红码,不许出门买饲料,叫我怎么活下去啊?我们的伟大斗争,引领全世界革命人民,把美帝国和鬼子国都打得趴下了,难道我还会怕个腰疼么?我的腰就是我身上不可分割的一个零部件,任何妄想利用我的腰,来分裂我身体的阴谋诡计,都是注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当然,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也有诚意与腰疼本着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的原则,我呼吁双方都应该放下偏见,各自派出高层次的代表,通过高质量的谈判协商,共同开创我的腰不再有疼痛的明天。我不能代表人民招待你吃茅台酒,但我有实力送给你吃五块钱一斤的土糟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