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养鹅

松林读写

　　我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退休之后，他在老家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宁静生活，除了牵挂着他的几个子女和他的一帮孙子孙女，其余精力，基本上就是用来照料他家里的那几十只鸡鸭。

在我的记忆中，家里从来没养过鹅。2020年6月，父亲居然养起了鹅！记得有一天，父亲突然在微信家人群里上传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家里熟悉的喂养小鸡小鸭的小铁笼子，里面有几只小家伙，身上的毛是黄中带灰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小鸭子，听了父亲发的语音才知道那是小鹅。哟，家里居然养鹅了！父亲发的语音里，带着欢喜。他告诉大家，村里左邻右舍兴起了养鹅，他们从网上购买回来养，这七只小鹅是请邻居帮忙从网上买的，从江西那边寄过来……他们大概是看到别人家养，自己也找点乐趣吧。我当时心里想:那么远的地方寄过来的小东西，能养活吗！结果没出几天，我打电话回家跟父亲唠叨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七只小鹅没了三只，他又从圩上买回三只本地的小鹅，一起养。父亲在电话里的交流始终都是轻松的，我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我猜应该是这些小鹅给他带来了无限乐趣吧。

　　从那以后，父亲久不久的，又发几张小鹅的照片到家人群里。从照片里，我们看到了小鹅的成长变化:网购的几只是灰鹅，本地的几只是白鹅；三只是母的，四只是公的……2020年春节前，几只小鹅都长成了大鹅，早上出门，傍晚归来，都鹅鹅鹅地叫唤，家里变得无比热闹了。

长大的鹅遇上中国的春节，怎么逃得过生焖鹅、白切鹅的命运！就这样，父亲辛苦养大的四只鹅，陆续成了美餐。父亲在电话里说，剩下的三只是母的，留着生蛋。说真的，打小我都还没吃过鹅蛋呢，还真期望尝尝鹅蛋的滋味。2021年的春天，大概是清明前后吧，父亲在电话里高兴地告诉我，白鹅生蛋了！还说等再多生几个鹅蛋，再托下北流的华东班车带下给我呢。

　　过了些日子，父亲就真的托华东班车给我带来了鹅蛋！十几枚拳头大的鹅蛋！第一次把鹅蛋拿在手心里，甭说有多兴奋了！当晚我就按照父亲的说法，蒸了一盘鲜嫩的水蒸蛋，又滑又香！当我打电话告诉父亲，蒸鹅蛋非常好吃的时候，父亲在电话里也笑了！大概他觉得，能让自己的儿女吃上香喷喷的蒸鹅蛋也是一种幸福吧！从那以后，父亲总是过一段时间又托华东班车带下来一盒鸡蛋、鸭蛋、鹅蛋，直到几只鹅下累了蛋！

　　今年五一小长假，我回家去看父母亲。这一次，我亲眼目睹了父亲对这几只鹅的好！按年头算来，父亲照料这三只母鹅已经有三个年头了，父亲一直留着它们下蛋，舍不得杀了吃。而它们呢，在这个家里，得到了照顾，就像是看家的狗一样，帮父母守着家，只要有陌生人过来，它们便伸长了脖子，声嘶力竭地叫唤，吓得人不敢靠近。我想靠近鹅圈去拍几张照片，谁知道，它们一起像对待天敌一样，伸长脖子，一齐张着嘴对着我，鹅鹅鹅拼命地厉声叫唤，那叫声大概整个村子都得传遍了吧！这时，父亲走过来，说有只鹅是准备下蛋的，他要进去看一下。只见父亲挽起衣袖，弯下腰进了鹅圈里。奇怪，父亲进去，它们居然乖乖的，一声也不叫了！父亲说，鹅还没下蛋呢，要放它们出去了。父亲拿来鹅食让它们吃饱，然后打开鹅圈的门，三只鹅便大摇大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父亲轻轻叫唤几声，鹅就踱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沿着晒坪那边的小路到水田那边去了。父亲告诉我，它们早上吃饱了出去，到傍晚饿了才自己又回来，而且它们回来的时候，因为饿了，就会一直在厨房门口叫唤，直叫到父亲拿食物喂它们才罢休。哈哈，这不像极了肚子饿了要找吃的孩子嘛！看着眼前的鹅，我在心里想：这两三年，父亲每天照料这些鸡鸭鹅，大概也像往常照顾自己的孙辈那么用心吧。

　　父亲这辈子很少长时间离开过家。一回是我读小学四年级时，父亲得到教师进修的机会，去北流教师进修学校学习半年，那次应该是他离开家最长时间的一次。我记得在他年轻的时候，他还和村里的人在农忙后去藤县做过烤桂圆的生意，不过，也没去多久，收完一个地方的龙眼烤成桂圆卖掉就回来了。他离开家比较久的一次，应该数今年夏天。他病倒了，住进了北流市人民医院心血管内科，一住就住了一个多月，病痛把他折磨得消瘦了许多。出院后，他在城里我弟弟的商品房又住了一个多月。直到国庆节前，他才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他这次离开家，竟然三个多月！在这期间，我好几次说要让母亲下北流来照顾他，可是他每次都不答应，说家里的那群鸡鸭鹅要有人看。我真想不明白：难道在他的心里，鸡鸭鹅比他自己还重要？

前几天，父亲又拍了几张鹅的照片发给我，照片里的鹅是那样的温顺可爱。真好，父亲现在又可以每天听鹅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