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乡愁

竹影

我的家乡在离涪陵三十公里的南岸，地处进入涪陵的第一重镇--石沱镇。记忆中它叫石沱公社，北临长江边，南靠一条高高的岩石山脉，依山而建，都是老式的椽脚房子，自西向东就一条青石板路，我家就在西边街角，和石沱小学只五十米的距离。我的妈妈就在学校任民办教师。

滚滚东流的长江水，流到石沱一个方园百米的黄青梁大石坝，和耸立江边的下梁沱一公里水域之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回水沱。江水循环瘀积，在江边就有了大小不等的沙坝。在足有一个蓝球场那么大的沙坝处，是东来西往的水码头，是通往新妙各区社的必经之路。这里船来船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往来的人们踩在软软的沙滩上沙沙作响。每到夏天，父母偶尔会给我们几毛钱，下午三点多机动船到的时候，穿着凉鞋、顶着烈日在滚烫的沙坝跑跳，去买期待已久的冰棍，那快乐的感觉直到现在忆起，嘴角都会露出微笑。

第一次离开故乡，已是读卫校的时候。寒假坐船回家，刚到下梁沱，就兴奋的趴在船沿边看向家的方向。远远望去，它掩映在青山绿水间，蓝天白云下，高低错落的房顶上炊烟袅袅，好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尤其是江边的沙坝，更是让我心动。它承载着我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所有的快乐记忆。

小时候，物质馈乏，食不裹腹。节假日，或者放学后，除了要拾柴、割猪草外，若是收割季节，就要到长江边生产队种麦或种土豆的沙地里，拾麦穗、嵌土豆。

暮春初夏的雨后，到处有欢畅的溪水流向长江。溪沟临江边，总有一段湿的平滑的沙面，我们用树枝在上面写字，最喜欢的还是在沙滩上先挖个水凼，再用手抓沙，让带水的沙泥从指缝间点点滴下，滴成孔橋，房子，花园，或者城堡，滴成心中喜欢的样子。有时太专注，发小们狡黠的坏笑着，一脚踏毁我的王国“唉呀—”尖叫的同时，抓起泥沙团扔将过去，你来我往，双方的脸上身上全是沙子。看着对方的囧样，又忍不住笑成一团，若有船过，一浪一浪漫到水边，一下就把我们费时费力的“杰作”冲成平滑的沙滩，一片惊呼之余，要么重来，要么用薄石片打水漂，看谁漂得最远。天黑回家，一身泥沙，怯怯的看爸妈，总免不了一顿责骂。

记得有一次，和玩伴们在河沙坝筑沙堆，大家齐心协力往上捧沙，垒成一个大大的麦秸朵式的沙堆，便围着沙堆躲猫猫，或嘻嘻哈哈的互相追逐，乐此不疲。傍晚妈妈找来时，才发现我的凉鞋少了一只。伙伴们都回家了，只有妈妈陪我找凉鞋。妈妈借来锄头挖沙堆，我用小手刨，我和妈妈累得一脸汗水，天色已晚，也未见凉鞋踪影。这是一双我非常喜欢的粉红色镂空凉鞋。见我脏兮兮的脸上淌满泪水，妈妈拍着我的头，用指头刮着我的鼻子，慈爱的对我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再给你买一双嘛。我才破啼为笑。

每次寒暑假回家，妈妈总是“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拉着我左看右看，问东问西。 早上爱躲被窝里撒赖不起床，妈妈给我端来荷包蛋递给我，再把我的小说书放一边，我边吃边和妈妈拉家常。这样温馨的场景，这样幸福的时刻，在母亲突然离开我们后的日子里，常常重现在梦里，醒来已是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喊着妈妈！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清明时节，在母亲坟前，点亮一对烛，燃起一柱香，蹲着给妈妈烧纸钱，絮叨着我的悲喜，倾诉着我的思念。“此时，他终身热爱的黑板，出现星斗，远处传来校园的钟声…”妈妈我想你！我哽咽着躬下身去：“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后来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故乡也渐行渐远。故乡的一切，都成了浓得化不开的乡愁。特别是远游在外，见到连绵起伏的沙滩，就会不设防的触动思乡的情怀，就会深深地想念母亲，就会情不自禁的泫然欲滴。

两千年三峡移民，石沱乡整体搬到原团结村的地方。石沱老街连着我记忆中的沙漠永远的沉入了江底，那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白沙坝拾麦穗、豌豆胡豆时日高口渴漫思茶的情景；跟在母亲锄头、或者镰刀后拾麦穗、土豆时，母亲挥汗如雨，偶尔转头对我笑的音容；那在过年坝到同学群家渔船间的沙堤上打羽毛球时，头上扎的马尾巴向天飞扬的雀跃，都成为了最美好的回忆，也成了挥之不去的乡愁。

勤劳纯朴的石沱人民，在乡镇领导班子的引领下，很快建成了新时代的新农村。高楼林立，机构完善，街道平直宽广。石沱镇“乡情陈列馆”里，对素有“巴首名区，峡江石渡”之称的书香石沱的历史沿革，文脉，古迹，典故以及闻名遐迩、飘香世界的榨菜和四角脆李、蚕丝被等名特产，以文字、挂图、老物件的形式展出，由衷的为家乡的前世今生感到骄傲。当看到展馆里的镰刀、锄头、风堡，煤油灯和木船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分明感到记住乡愁，才能留住石沱的根，由然生起对祖祖辈辈的家乡人民的崇敬。如今的盛世太平、邻里和睦的美丽乡村，不正是如母亲一样的祖祖辈辈父老乡亲们的生活愿景吗！

记忆中的故乡

《沙漠里的乡愁》一解我对童年、母亲、和故乡的情怀。能获奖并集结成书刊出，蛮开心的事。

我的妈妈和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