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

任曙光

　　一九七六年七月，是我到离石下楼桥大队插队的第二个年头。我们下楼桥大队由三个自然村组成，分别是后马家村，下楼桥村，和五里铺村。由于插队前我曾有过一年多工厂实习的经历，有一点电工和机械基础，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后马家村的电工，后来又从后马家村知青队搬到大队在五里铺的加工厂里任电工。和我同住一孔窑洞的是大队加工厂的出纳张世云，他年长我两岁，瘦瘦的个比我略矮点。白天这儿是他的办公室，晩上就是我俩宿舍。该窑洞前后都有一道门，在晩上大门上锁后还是唯一出入加工厂的通道。

　　大约在七月中旬发生了一件在我们大队看来的大事件，当时叫阶级斗争新动向。事情的起因是地处下楼桥村的队部，晩上被人在四合院的一孔窑洞内，烧火灶台的灰坑内挖了一个大坑，应该是取走了一些东西。由于该院子是解放前村里地主的旧宅，所以问题严重了。事件一经发现即报到大队和当时地委驻村工作队那儿，经过分析大家认为这是有人趁着夜晩挖走了财宝，在当年可是典型的阶级斗争新动向。

　随即决定对大院原地主后代的两个叔伯兄弟进行隔离审查，大哥被隔离到我们知青队后马家村的驻地，由我们知青队负责监管，弟弟放在五里铺加工厂院内，晩上由我和世云监管。白天则有专人把他俩带到农田基本建设工地劳动，休息期间还要召开批斗大会，晩上下工后再带回驻地接受审查询问。

　　在这期间，大队在农田基本建设工地的地头上，曾有过一次展览，展示了从他们俩家起获的部分财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元宝，大烟土，银元等等财宝。摆在整整三个从学校搬来的课桌上。而他们兄弟俩脖子上挂着纸牌子，低着头站在地头接受社员们批斗。

　　大约又过了几天，这天晚上天气比效闷热，我们都到加工厂外面乘凉。突然加工厂内卫生所的崔医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对我们说宝明不见了。听了这个消息我们赶紧的跑回院内，在翻沙厂的几间模具间，粉铺的里里外外，醋房的发酵间，等等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搜索了几遍，结果是人却实不见了。赶紧把情况报告给大队及地委的蹲点干部。接到报告后大家赶了过来，经过仔细勘察现场，发现加工厂后墙上有翻越过的痕迹，逐得出结论为畏罪潜逃。加工厂办公室内各位领导都严肃地讨论着各种方案，院外基干民兵也同时集合待命，地委工作队的蹲点干部最后根据情况决定把人分成两路进行追捕，一路由大队干部带人去宝明家探访并蹲守，另一路由加工厂大队支委负责带队，去当时的阳坡公社他的一个亲戚家实施抓捕。

　　由于事发突然，我这个初入社会的小知青感到心事重重压力很大。当时农村工作的重点还是抓阶级斗争，农业学大寨。地主的儿子在自己眼皮下潜逃，作为看管人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一种负罪感的驱使下，我报名参加了第二小队的行动。

　　我们两队人马分头行动，我们这一队要长途追逃，所以大队派大队的55拖拉机和我们一块执行任务。我们十来个人爬上了拖拉机的拖斗，在夜幕中向阳坡公社进发。当时的乡村公路坑坑洼洼很难走，为了赶时间司机又加大油门。我们几个在拖斗内被颠的四面翻滚，东倒西歪地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大约半夜十二点多赶到了阳坡村，和先接到通知的当地村干部接上了头，在他们的带领下向宝明亲戚家悄悄地摸去。

　　宝明家亲戚住在一个山坡的脚下，靠坡边坐北朝南挖了3孔土窑洞，窑洞前面有大约百十平米的院子，院里靠大门两侧放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悄悄地摸索着爬到了山坡上向院里观察，只见右边一孔窑洞还亮着灯，却听不到一点动静。根据阳坡村干部反映，今天村里也沒见有外人来过。又见眼前这种情况不像宝明潜逃至此，所以决定悄悄潜伏守株待兔。快八月的夜晚，虽然不是太冷，但爬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也怪不好受。想到任务的重要性，大家都在坚持着。爬了有四，五个小时天渐渐的亮了，这么多人爬在这容易暴露，经过考虑我们撒出埋伏，让阳坡村干部们进行监视，然后坐拖拉机返回五里铺加工厂。

　　回到加工厂时以早上8点多钟，另一队人马也回来了，也是没有任何收获。接下来的几天宝明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无影无踪没有任何消息。

考虑到宝明潜逃时沒多带一件衣服，身上沒有一分钱，要想外逃首先必须解决钱和粮票的问题，而解决这个问题肯定是要回家，或者到亲朋好友处解决才行。据此分析后领导们决定除继续对上述两个点进行日夜监控外，又经过梳理发现他还有个舅舅住在红眼川的寺头村。根据这个情况大队又做出决定，派人探访寺头村寻找突破。

　　我自告奋勇争取到这个任务，和我一块执行这次探访任务的是加工厂的女会计薛会计，她年长我十几岁精明能干。我俩约好以回乡青年探访山村为由去寺头村执行这次任务。

寺头村位于离石东南十五公里的红眼川公社的半山腰，全村大约五六十户人家，七七八八分布在长约几百米的半山腰上。由于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我俩骑行到七里滩放好了自行车便开始爬山。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步行才到了寺头村。由于已是下午，村里的劳动力都上工了，整个村里就见五六个年老的妇女在街上边干针线活边聊天，看见我俩走进村子都好奇地注视着我俩，我俩索性紧走几走上前去和她们拉起了家常。

　　薛会计充分利用她的精明能干，笑着说：＂我们是下楼桥家，你们寺头村还有我们村的亲戚了”，妇女们杂七杂八地回到，有呀，就在村后边不远处，并顺手给我们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孔窑洞，薛会计又问我在村里也不见他们去走亲戚呀，妇女们说他们岁数大了，队里也忙走不开。那我们村她们的外甥也常来吗？薛会计忙接着问，好几年也不见来过了，有嘴快的妇女抢着说，我们是邻居他们家的事什么也知道。噢，是这样呀，那我们去他们家看看。还是那个嘴快的妇女说，去了也沒人，上工去了。我俩忙说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村子，不在也看看。我们走到了宝明舅的土窑前，顺着柵栏看过去，窑洞门上上挂着锁，不像有人的样子。我们又装模作样地向前走了走又看了几家，即向大娘们告辞返回加工厂向领导们汇报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经过多方搜寻，宝明一点消息也沒有。就在第七天的傍晚，世云对我说找到了，我忙问怎找到的？在什么地方？

原来那天晩上，宝明回到加工厂隔离点后，感到每天这样无休止的批斗劳动，实在是受不下去了，顿时蒙生了出逃的想法，恰好当时加工厂院内空无一人，他就爬上了翻沙车间的窑项，从后墙上溜了下去直奔北山而去。为避免被人发现他不敢走本村上山，而是从前马家村与后村的接合部爬上了山上，然后就在半山腰找了个山洞钻了进去，几天不敢走出山洞一步，饿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出来，到地里找点农作物充饥。就这样坚持了几天，这天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便在上午爬岀洞外，由于七天沒吃东西了，又饥又渴昏了过去，恰好被放羊的发现。

然后通知了大队，及时把他送到了田家会公社卫生院抢救。

　　经过几天的输液严重脱水的宝明捡回一条命顺利出院了，回到他在下楼桥的家中休养。至此关于挖浮财事件告一段落，他的堂兄也同时结束了隔离回到家中。

　　时隔近五十年，我又一次回到五里铺村。看着这平地而起的安置楼、移民村，内心深处更想看的是我曾工作过的加工厂，我曾睡过的那孔窑洞，望着眼前的这些窑洞和旧的厂房，当年的人和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时代进步了这儿也已发生了很大变化。

　　原大队加工厂的遗址还保存的基本完好，大门外观看还是当年的模样。

　　加工厂内大院，以前屹立在大院中间的炼铁炉子已荡然无存。

　　大门洞的右边第一间是当年世云的办公室兼我俩的宿舍。

　　加工厂靠西北的这两孔石窑洞是大队原先的粉铺。

这是当年做醋的发酵间。

小卖部旧址。

原卫生所的窑洞。

2022年10月于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