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维和记事(三)

静泊堂

<p class="ql-block">作者曾是某工程兵部队的翻泽官,参加了柬埔寨联合国维和部队</p> <p class="ql-block">六号公路断桥抢修纪实 </p><p class="ql-block"> 1992 年4月中国工程兵大队抵达柬埔寨之后,按照联合国驻柬埔寨临时权力机构(UNTAC)的命令,将部队一分为二,大队部和两个连驻扎在金边波成东机场,另外两个连被派往柬埔寨中部地区磅湛省的斯昆。 派往斯昆的部队,担负着修复六号公路的任务。 </p><p class="ql-block"> 柬埔寨的六号公路,从位于南方的首都金边向北延伸,经过柬埔寨中部的磅湛,磅同两省,然后向西穿过暹粒省,最后抵达柬泰边境的马德望省,是一条连接柬埔寨南部,中部和西北部的交通要道。 </p><p class="ql-block"> 1992年7月的某一天,大队部通知我,六号公路斯昆以北不远处的一座铁桥在前一天被当地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炸断了。 这导致了六号公路的交通中断。 由于六号公路是联合国运送人员和物资的重要通道,联柬机构命令中国工程兵大队立即组织人力抢修。 大队部命令我立即前往斯昆,担负修桥作业的联络工作。 </p><p class="ql-block"> 接受命令之后,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坐着大队部的军用吉普车来到了距离我们营地不远的直升机停机坪。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架俄罗斯空军的米-17 直升机。 我上了直升机之后,看到了一位穿着汗背心和短裤的俄罗斯飞行员。 他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去斯昆。 他点点头,随即就发动了飞机。 我环顾四周,看到机舱大约可以容纳十来个人左右,但是当下却只有我一位乘客。 </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直升机已经在空中了。 我从飞机的舷窗向外看去,抬头看去是碧蓝的天,洁白的云,低头俯视,只见在灿烂的阳光下,一片青翠欲滴,生机勃勃的平原,点缀着不时出现的椰树,似乎是在告诉人们这里是热带。 </p><p class="ql-block"> 斯昆距离金边只有79公里,直升机差不多只用了20多分钟就开到了。我们在斯昆的营地设在斯昆当地政府的大院里面。 大院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操场,供直升机升降绰绰有余。 于是驾驶员就稳稳地将直升机降落在了操场上。 </p><p class="ql-block"> 待我走下飞机,发现我部在斯昆的负责人黄营长已经在指挥部所在的高脚屋前等着我了。黄营长是一位面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的四川汉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曾经参加过对越南的边界战争。 他看到我之后,就满面笑容地向我走来。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立正敬礼之后,和他握手致意。 </p><p class="ql-block"> 黄营长对我说:“本来应该请你先休息一下,喝杯水,但是由于我们明天就要完成抢修任务,时间很紧迫。所以我想这就带你去现场看一下。” 于是我就跟着他上了一辆吉普车,转眼就开出了军营。 </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断桥的现场了。 这是一座在当时的柬埔寨常见的钢结构桥梁,被爆破手彻底摧毁了。桥梁的钢梁东倒西歪,扭曲变形,整个桥身塌陷,垂在河面上方几尺的位置。 我环顾四周,发现联合国方面已经派了五西战区的印尼步兵大约一个排的兵力在断桥的南北两岸为现场担任警戒了。 我很快又看见了两位先期抵达的联合国军人,一位是澳大利亚通讯部队的一名通讯兵,带着耳机,卧姿趴在路肩上,身边是一部小型的军用电台,似乎正在用心倾听讯号。 另外一位军人我恰好认识,他是工兵处的一位荷兰籍参谋,长得人高马大。他是联柬总部派来协调抢修工作的。 </p><p class="ql-block"> 这位荷兰籍的工兵处参谋告诉我,工兵处决定用架设一座贝雷桥的方式来修复这座桥梁。 贝雷桥的制式部件已经从金边运出了,大约黄昏时分就可以运抵斯昆了。 这里我想简单地介绍一下,贝雷桥(Bailey Bridge)是1938年,由英国工程师唐纳德·贝雷发明的。这种桥以高强钢材制成,部件主要包括轻便的、标准化的桁架单元构件、横梁、纵梁、桥面板、桥座和各种连接件,这些部件用专用的安装设备可以在需要架桥的现场就地拼装成适用于各种跨径、荷载的桁架梁桥。是一种可以迅速装配的公路钢桥,其主要特点是模块化,架设方便,使用广泛。 </p><p class="ql-block"> 在现场勘察结束之后,我就和几位战友一起回营了。登上高脚楼,发现炊事班的同志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 主菜是辣子鸡丁,主食是泰国香米做成的白米饭。我发现米饭晶莹软糯,清香扑鼻,十分可口。忙碌了一天,我早就饿了,于是香甜地吃了两碗米饭。 </p><p class="ql-block"> 晚餐结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走下高脚楼,在院子里散步。 透过铁丝网向院子外面看去,我看到运输贝雷桥部件的卡车已经到了,停在了军营外的马路边和树荫之下。 待我走到营门另一边的时候,看到了那位澳大利亚通讯兵正坐在一棵树底下休息。 我于是走上前去,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他笑着回答说已经吃过了。 我又问他,晚上有地方休息吗? 他又笑了,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辆用黑漆刷着UN字样的一辆丰田牌“巡洋舰”越野车,告诉我他晚上会睡在车里。 我不禁诧异,问他是否需要我帮他找个床铺过夜,他说没事,他睡在车上已经很习惯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澳军通讯兵,他年纪应该二十出头,中等身材,黄褐色的迷彩服包裹着的身躯强壮敦实,红色的脸膛上是一双清澈湛蓝的眼睛,透出满满的安详,淳朴和热情。 我心里猜想,睡在汽车里也许是他上级的命令,可能是为了守护武器,通讯器材和汽车。 所以就没有再问。闲聊几句之后就和他道了晚安。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我们用完早餐之后,就赶到了修桥的现场。在架设贝雷桥之前,我们必须先要将断桥的残骸从现场清除,为新桥的架设清出一块干净整齐的场地来建设桥基。 我看到,我们工兵大队的李大队长也来了,他和几位参谋人员不顾周围可能埋有地雷和散落未爆弹药的危险,仔细地观察和评估了断桥的情况,很快做出了开始作业的命令。 我们的工兵战士带来了火焰式金属切割机,开始将断桥的钢结构部件一段一段地切割下来。为了将拆卸下来的部件抬上岸,有几个战士奋不顾身地跳入河中,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将钢制部件一件一件,一节一节传递着送到岸上。 </p><p class="ql-block">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很感动。 我心里明白,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工兵会愿意这样冒着生命和健康的风险,在柬埔寨这样一个别人的国家,为了修桥跳到河中作业。 在一般情况下,他们肯定会等待大型吊车来作业, 不太会愿意走下可能埋有地雷的岸坡,更不会愿意不穿任何防护衣裤的情况下下水作业。 只有我们中国工兵,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修复桥梁,才会如此奋不顾身,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p><p class="ql-block"> 事实证明,中国工兵们用自己的双手来拆除残桥的作业非常有效和给力。还不到中午,残桥已经清理完毕。 工兵战士们又在两岸开始修筑简易的桥基,以便桥基能够结实牢靠,能够有效地承载新的贝雷桥。 </p><p class="ql-block"> 午餐和休息之后,大约下午2点的时候,我们的修桥小队再次集结,听取我部一位桥梁工程师关于架设贝雷桥的讲解。 因为我们的工兵战士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小伙子,所以现场的讲解没有用太多的时间。 接下去,大家就步调一致地开始了贝雷桥的装配作业。 贝雷桥的结构部件是事先按标准规格生产的模块化部件,在现场拼装时,用螺丝螺帽和其他紧定装置固定和连接起来。 在拼装的桥体下面有滑轮,拼好一段之后,就向对岸推上一段,然后再拼装下一段,待下面一段拼好,就再向对岸推送。 如此反复,直到桥身跨过河流和沟堑,桥的另一端稳稳地座落在对岸的基础部分上。 </p><p class="ql-block"> 贝雷桥的钢结构部分装配完成,成功地横跨两岸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铺设桥面板了。 横向的桥面板铺好了之后,就是铺设纵向的车辙板。车辙板是用大铁钉钉在桥面板上面的。 在战士们即将完成车辙板铺设的时候,和我友善的吴连长走过来,邀请我也亲手钉上一个钉子,以作纪念。 我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亲手用榔头钉上了一枚大铁钉。 </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们勇敢和灵巧的工兵战士们,仅仅用了2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把贝雷桥架设好了。 看到桥身漂亮结实,桥面严丝合缝的钢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我们每个人内心都升腾出一股成功的喜悦和无比的自豪。 </p><p class="ql-block"> 在一半试验性质,一半礼仪性质的通车仪式结束之后,我和在现场的几位部队首长,战友,联柬机构的几位外国军人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当时天高云淡,晴空万里,我们一众军人,每人都带着欣喜和快慰的神色。 照片之中,我头戴贝雷帽,身着我军当时的迷彩军服,以半蹲的姿势入照。 这张照片,见证了中国军人在柬埔寨维和的一个高光时刻。 </p><p class="ql-block"> 岁月流逝。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但是当年的情景,还是像昨天的事情那样历历在目。 回首往事,觉得我们的工兵战士,是当年在柬埔寨维和行动中最勇敢,最有献身精神的部队。 我很有幸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我们的事迹和贡献,也许不为世人所知,但是在我们心中,却是永远的回忆和财富。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