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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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灵娣

2022.10.28号农历10月初4，星期五，阴

过去我认为乡宁地处偏僻，“人饮泉中水，牛耕山上田”，世事纷扰不了，但民国《乡宁县志》却是这样描述：“辖境辽阔，、毗连十邑，古今战争所必及，实晋南之门户也。守斯土者，加之意哉！”，志书中还说，在金蒙战争中，我县是重灾区，人或死或逃 ，千里蔓草，荒无人烟。从这里可以知道，历史上的乡宁县并不是世外桃源。

近年来，下乡走了不少的地方，很多地方有堡子（或叫寨子、城圪塔、城里、城墙、）或峰火台。凤山庙上有一座椭圆形的石头城，大约三千多平方，北面有庙和相关设施，南部有几个“u”字型的石头墙，看到的人都解释不了这是做什么用的。今年四月，何驽老师来凤山庙考察，我请教时，何驽老师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回答：“兵营，”然后他又补充说，从捡到的东西看，这地方是金辽战争时期驻军的寨子。兵营？寨子？顿时，“安营扎寨”四字出现在脑海，心豁然大悟道：原来我县这么多的城啊、堡子的地方，都是战争的遗留！看来县志所言不虚，在兵祸连连的历史长河中，乡宁是峰火连天的战场。

　　我突然想数一数，乡宁到底有多少类似的建筑，当然，这想法有点自不量力，但试一试又何妨？王自祥这几天在他南崖的家中，他说过他那里的堡子很多，那我今天就去数一数吧，同去的还有秀云、若玉和李斌。

第一大堡——周家堡

乡宁南边与平川的尧都、襄汾、新绛、稷山、河津两市五县（区）接壤，历史上有豁都峪、三官峪、马壁峪、黄华峪、佛峪、青石峪、黄河河运相连接，和平时期是交融通道，战争时期就是战场了，因此两旁的山沿犬牙交错处，形成许多据点，用以驻兵，或瞭望，或拒敌。最典型的是佛峪的一座座石头城，因在人不好上的半崖上，至今仍保留原貌。

周家村就处在这样的位置，下去就是三官庙古道，出了山口就是广袤的晋南盆地。据王自祥在路上介绍说：这几个堡子究竟建自何时，目前还无定论，但从遗址内的遗留物看，肯定明朝初年利用过，因为朱元璋建都南京，为防元朝残余势力的反扑，分别派燕王、晋王、周王三个儿子驻守北京、太原、陕西，这三个儿子就把从东到西的要塞都做了工事，周家可能是其中之一。周家村的老支书周振舵说：与他村的老先人周九福有关。周九福何许人也？周九福：明朝腾骧卫镇抚司千户（县志无记载，可能当时属太平或襄陵县所辖），三子周朝纲、周朝臣、周朝宰分别任凤翔府照磨、阳曲府仪宾奉训大夫、庐州府征仪郎（又是自祥给我提供资料），现在村人全是他的后代，当时财势雄厚，修这堡子不成问题。他们说的对吗？

　　说话到了周家堡子跟前，弃车步行的土路虽陡却很宽展，城门洞还在，但已堵塞难行，我们从旁边的残墙爬上去，转头回望走过的路，周振航介绍，从记事起，道路、城墙、门洞全是石头砌筑，特别是进门的路，长长的台阶有一百多条哩，全叫村民们撬的走了。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又大又深的坑，王自祥说，这是寨子里的水井，打到二百来米深的水源上，自上而下也是用石头砌的，吊水的井绳需要两头骡子驮。来时，自祥拿了米尺，和秀云两人丈量了堡城的长和宽，长170米，宽40米，约6800平方米。地面虽然平阔，但长满了蒿草荆梢，无法看清地面曾有过什么建筑，只有一高高的峰火台，看起来还能覆行其职能。

啊，这么浩大的工程，从沟底凿石、运石、砌石得多少人？周振航说：不光这，城墙外围还有一圈窑洞哩，可驻扎一个团的兵力。王自祥说，这显然不是一村一乡之力可为，这是国家工程。对，我从心里贊成：非国家之力难以担当。王自祥捡到一块陶甗，

他说之前也在这里捡过一块，薄厚不同，说明不是一个陶甗上的。这块陶甗的重要意义在于否定了明朝修建的说法，把时间推到了战国时期，说明至少战国时期这里已成了战争的前沿。

堡堡照应，峰火遍地

站在周家堡，南能看到三官峪、北能看到数里之外，还能把敌情迅速地告知方园数公里处，告知的方法是峰火传迅。例如周家堡东四五公里处有鹤坡北堡子圪塔、太池南堡子圪塔院；西有西岭堡，北有西庄堡。在周家堡点起峰火，这四处就看到了。如果需要，这四处也会点起峰火，向更远处传迅。

　　离开周家堡，向来路退回三五里，有一个堡子叫张原堡，这里能照见周家堡和西庄堡，往前能看到渰子堡和崖下堡。前几年是种的花椒，近年改种核桃了。这是惟一后世没有利用、更没有炼铁的一个堡子，难能可贵，遗留物虽然少，但都是早期的，志祥在此曾捡到过汉代的绳纹夹心红灰陶，有唐宋时的白瓷。因为后世利用了同纬度的西庄堡，才使它幸免扰动，保留了早期遗存。

　　渰子堡子是削土为城，遗址已被推成梯田，田塄上间或有炼过铁的炭渣，地里草和稻黍茬子、叶子密集，看不到任何东西，这里可见周家堡、西庄堡。从渰子堡回头可看到张原堡、崖下堡，向前可见北凉府堡、刘洼沟堡。继续向前，路过北凉府堡，在车窗里就能看清楚，就继续前行到王府村。

　　王府村的村名让人觉得有来历，联系不远处南崖村有圣母庙，和王府村过去唱戏时就互有接娘娘或接老爷的习俗，因为圣母是女娲，我曾误以为老爷大概率是伏羲。王自祥经过数年的考察，以无可辩拨的历史证据说明王府是明朝一位王室后裔的封地。那篇文章发表在《古往今来》的杂志上，也使我认识了王自祥。他虽然是个农民，但在知识的准确上，逻辑的慎密上，求知的热情上，探索乡宁历史的贡献上，在乡宁当今在朝在野的文人中，如果他当第二，不知谁还敢说自己是第一，因此，每当我有疑惑时，就会向他、还有和他并列的王永顺同学求教（吟诗作赋不是强项）。哈哈，跑题了。

　　车开进王府村老槐树下的一院落前，自祥指着一处处院落介绍：这个叫砖院、这个叫纳院，那个叫铺子院、书院，最上边那个叫堡子院。我们走到堡子院前，顺着自祥的手势，遥望到刘洼沟堡子、麻地沟堡子、北凉府堡子。这时我想：在这个功能齐全的王子封地上，驻的是军队呢还是保镖？管他呢！肚子饿了，赶快驱车，到自祥家去吃饭。

　　回到自祥家已是中午一点钟，自祥婆婆（老伴）给我们准备了饸饹面，面和的软却筋道有咬头，菜栾的软而不糊，香气四溢。我为自祥庆幸：有这样的好婆婆，能在家有口好饭，出门备好干粮，不干涉去何处、做何事。

麻地沟堡子行百里半九十

饭后要去的是最后一个寨子，叫麻地沟堡。走前王自祥拿出堡子附近的佛庙供养人名单，（表格照片）大多是带有军职的人，说明在这里驻守后就落了户，而这里的土地也是军队开垦出来的。

　　不同于黄土地上的堡子，既使荒芜，长的只是蒹草、黄蒿或软稍，而麻地沟堡子在石山森林中，密密的低树中夹杂着高高的稍草，脚难迈，头难抬，平路都难钻，何况是陡峭的石山。自祥用手不断地折着、用脚踩着挡头的树枝和藤条，秀云和若玉在后面拉着我向堡子顶部攀登。

　　麻地沟堡子城我们其实已到跟前了，就十多米，只是我们没有工具，有一片榛子稍长得太密了，实在过不去，只能放弃，上去可能也啥都看不到。或许是自己爬不动了，或许是担心我们上不去，自祥终于说：实在过不去，算了吧，上去也啥都看不见。我们就狼狈地退了下来，行百时半九十。

走到车跟前，自祥给我们指着堡子城周围说：上面是兵营，下面有窑洞、有土地，下坡就是你们在家里边看的有供养人表的佛寺，佛寺下面有一处东周遗址，后土庙和贺家圪岭也有东周的遗址，说明这一带从东周开始就驻军并屯垦自养。从这几年收集的信息看，后来的秦汉唐宋多有利用。

我思索了一会说：恐怕春秋时期就开始了，记得史书上记载的采桑津战役吗？那是在西部的黄河边打的，狄人输给了晋国的军队；第二年，为报采桑津战役之仇，狄人发动了豁都峪之战并取得胜利。战场从黄河边拉到豁都峪，二百来里的山路，阵势够忒的了。在这里前去就是豁都峪，在这一带驻军也是可能的。看来在周朝，晋国并没有在实质上统治了鄂地，宽容时和平相处，脸一变就兵戎相见。

若玉要在四点钟上班，三点半时，我们返回，一共上了四个，遥望了七个，知道了这一路有十一个城堡。一行人感叹：乡宁大地上到底有多少城堡啊？这时，我想起不知谁曾说过：峰火从豁都峪点起，半个小时就把敌情传到了乡宁，这速度够快了，到底是多少堡子连成的峰火通讯线？以后慢慢的跑的看。

进城了，看着气派热闹的新城，秀云说：解放到现在七十多年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或许个别人生活中有不足处，在战争面前就算不了什么。感谢祖国的强大，才有我们的和平、安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