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饭情结

杨新荣

上班的那段时光，也是年轻的时候，总有睡不醒的觉，只想懒在床上不想起来。挨到闹钟催逼得在床边直叫直跃，急得很烦躁了才匆匆忙忙强睁惺忪的眼睛刷牙洗脸，然后随便抓起一个能填肚皮的食物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办公室里冲，常常是嘴里鼓囊囊的，双手还在系着衣扣，形象滑稽而狼狈。或者就什么也没食，空荡荡地先去打卡刷脸，再寻找机会溜出办公室找个偏僻点的店子偷着吃点早餐。有时候工作太紧张或纪律很严就懒得去管肚皮了，任它怎么闹翻了天也要等到中午才能好好地去喂饱它。这个习惯让肚子经常闹意见，不是前胸贴后背咕咕叫的很响就是时不时揪着生疼，绞着疼，慢慢的很多人就犯了胃病。年少的时候都是不在乎什么胃病的，甚至觉得即使胃癌，也与自己身强体壮是不可能有关联的。

穷吃海喝也许是年轻人的通病，凡是好吃的想吃的爱吃的，那时是不分早晚也不分季节的，只是没有时间或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我一直没能理解＂养生专家＂说的：＂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中的＂吃好＂到底是哪种程度上才算好？讲究点的来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几片面包，算好？还是油条、馒头、水饺、包子或者稀饭、米粉和面条等都算好？我想如果上班族只是应付一下肚皮，应该谈不上吃得好。大多数城里人对早餐的认识不是很明晰的，而且往往中午也只是应付一餐，要到了下班以后有了时间，晚上才能弄顿好吃的大快朵颐，请客的也是集中在晚餐，美酒佳肴尽情享受。有的人甚至到半夜还要集体去宵夜，烧烤一架架地啃，啤酒大杯大杯地灌，昏天黑地，醉意醺醺。宵夜了早餐便又省略了。

早餐是上班前吃的，在城里也叫早点，不能算＂正餐＂，正餐才有正式的菜肴，大鱼大肉等各式花样才会摆上桌面，家厨也只能在此时方能大显身手，展示自己厨艺的才能。在乡下基本上没有＂早餐＂或＂早点＂的概念，只有＂早饭＂一说，因为每天要干重的体力活，光吃＂点心＂是远远不够的，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早起床先干活，到了八九点或十点才回来吃早饭也很正常的，早饭和正餐一样，想吃好的就做好吃的，想吃简单的也就煮个面条或红薯也是一餐。当然最简单最快捷的就是将昨晚的剩饭重新回锅炒一下啰。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住在城里的乡下人，衣着和帽式崇尚随意，早上吃牛奶麦片面包之类却总觉得肚子空空的，包子饺子又担心馅料乱七八糟，馒头干巴巴的难以下吞，只有吃碗米饭后精神顿觉饱满，一天都觉得干劲十足。特别是早晨吃碗猪油炒饭或蛋炒饭，确实可以饱一天的肚子不饿，大概是因为饭粒被猪油反复炒后，水份炒干了，吃到胃里之后过段时间又发胀，所以又撑着胃。而且被炒后油光发亮的米饭嚼劲很好，越嚼越有味道，我是永远都吃不厌。特别想到上学时妈妈每天早上特别给我做的酱油炒饭和蛋炒饭还时常在我面前冒出诱人的香气，我便有意或无意留点剩饭等下餐享用。但听老辈人说经常吃油炒饭容易引来痐虫，太吃多了会被虫子吃掉胃。胃是储藏食物的仓库，没有了仓库就吃不了任何美味的食物，那是很可怕的，如果你想让自己的仓库装满山珍海味，还是少吃点猪油炒饭和蛋炒饭的好。

其实做蛋炒饭是很需要技术和火候的，据个人经验，首先要凉了的米饭，早上炒最好是先天的剩饭，完全冷却下来的米粒才不结板，要成粒状的米饭才好炒。其次如果火太大了容易绕焦，火太小了又炒不出透亮的颜色。记得多年前看过一部香港电视连续剧《天下第一》，印象深刻的是，那天下第一的厨师炒出来的蛋炒饭每粒米饭上都要沾上蛋，这倒不是很难，难的是每粒米饭上的蛋都是均匀的。那时候我就深有感触，一是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世上更不存在什么贵贱之人，任何人干任何工作只要用心，达到了一定境界就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再就是做个看似相当简单的蛋炒饭都有这么高的讲究，可见世上的事要想真正做好是很有学问的，所以我从不敢对工作来半点马虎，干一行就认认真真干好一行，扎扎实实对待我喜欢或不喜欢的每一项工作。回想几十年来对蛋炒饭的恭敬，虽然没干出来什么伟大的业绩，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但自以为还是无愧于心的。

我不觉得吃炒剩饭的爱好是很丢人现眼的事，况且这也是在乡下父母那里学到的一招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母亲常常是平时不上桌，等大家吃完了才把桌上的残汤剩菜扫进自己碗里扒拉入口随便打发肚皮的。我们因为上班时中午没有时间好好吃，晚上怕不够就多煮一点，往往又吃不完，在＂一粒粮食一粒汗，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思想指导下，不管有没有营养，必须把剩余的食物处理掉，城里不能养鸡鸭猪狗，即使有人家养了宠物，牠吃的比人还好，这些剩饭剩菜便只有第二天早上全部处理进自己的肚子里。反正知道自己肚子里也没什么真货，填进这类东西进去也可以为肚皮撑撑门面，在别人面前假模假式大腹便便也很有领导气派的样子，私下里便觉得自己终于没有辜负这些残羹冷炙。

现在的人特别是现在的小孩是不知道什么叫作饿了，我的小外孙各方面都很优秀，吃饭的时候也会讲价钱讲理由拒绝许多食物，一句话就是＂我不想吃＂。他外婆既要顾及营养均衡，又要考虑他的喜好，便每天晚餐都要做多个菜式让他选择，样多量也足，他吃不完，没有哪晚没有剩下来很多的，我和女儿都已经养成不吃晚饭的习惯好多年了。况网上又告诫人们剩饭剩菜内含有致癌物质亚硝酸钠，家人因而谈＂剩＂色变，见＂剩＂则避之不及，眼看营养丰富的美味佳肴大碗大碗将被倒进垃圾桶，我就心疼不已，想方设法保存好这些＂垃圾＂。看到小外孙肚皮上一天天地增厚了肉，小胳膊小腿也渐渐壮实了些，我就在想，只要他的眼球还没有对网上那些所谓好吃的＂食品＂所吸引，我天天吃着＂垃圾早餐＂也很欣慰。

2022.11.16

附录：

吃早餐

(父亲标注：古有木兰代父从军， 今有牧星代父写文——孝心可嘉！)

(女儿标注：爸爸最近写作异常高产，雷打不动，每天一篇作文。有天我灵光一现，为他提供了＂吃早餐＂这样的题材，结果一几二十天过去，翻翻他的＂美篇＂，还是钓鱼写诗颂电业、赞党怀旧爱家人，＂吃早餐＂始终没提上议程。写材料急性子如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写一篇算了……用他的语气。)

(父亲标注：其实没有每天都写。现时期主要是想多读点书，好好读点好书)

在乡下陪伴年迈的父母，日子过得悠闲且平淡。最近忽然降温，我已穿上母亲手作的棉鞋、父亲的旧棉工作服。因夜间读书写作，每天睡到九十点才起，不论几点起床，水磨石的农家大厅桌上总摆着几只菜碗，有时是玉米稀饭，有时是母亲做的饺子面粑，父亲照例早早吃了东西干农活起去了，我把东西放微波炉里一热，和着晨风大快朵颐地尽情感受热气腾腾的早餐。

我一直觉得，新化人的早餐里是有＂剩饭＂这一选项的(女儿标注：剩饭情结)。读书时，天还没亮，母亲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煤炉火，给我炒一碗酱油饭，偶尔也有蛋炒饭，如果再从坛子里抓几根酸豆角或酸萝卜来下饭，那简直就是皇帝也吃不到的美味了。当然，有机会到洋溪街上去吃一碗面条、一笼杯子糕，是儿时更加回味无穷的时光。

父亲爱吃馒头包子，所以我每次返老家前，总要先去包子店买些松软膨胀的包子馒头。父亲心里喜欢但很少表达，有时晚餐都会拿两个出来就着剩菜慢慢咀嚼。女儿钟爱的早餐偏西式，每天醒来先弄一杯不放一丁点糖的咖啡(女儿标注：美式咖啡)，再加几片吐司、一根烤肠、一个煎蛋，佐以一些五花八门的酱料和装好盘的各色水果，常常把＂减肥＂挂在嘴边的人早晨吃得实在也不少。孙儿在餐桌上什么都吃，又什么都不吃(女儿标注：看心情)。但吃早餐前，一定要先拿出他的电话手表当＂背景音乐＂(女儿标注：《米小圈上学记》忠实粉丝)或者央求他妈妈先放个视频(女儿标注：电子榨菜。做饭vlog或逍遥散人游戏录屏)才心急火燎抓起第一块开始塞入食道。老婆和我母亲一样，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在吃喝上别无所求，这大概也是她们做饭做菜随心所欲的原因，饭菜的口味和做法几十年来都是同一种，但一定是熟的、营养的、咸淡适宜荤素搭配的。相比之下女婿在吃饭方面比较挑剔，早餐据说只吃粉面(女儿标注：湖南胃)，任何时候都对剩饭剩菜视而不见。

《茶经》中有这样一句话：茶性俭，不宜广，广则其味黯澹。大意是：茶这个东西，性味比较朴素，泡茶的时候不宜多放，否则就不好喝了。我时常在想，与人相处也是这样，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也尚且有多种对早餐的偏好，男女老少各有所爱，在生活中也应当有所留白，尊重各自的喜好、接受不同的生活方式、保留自己的私人空间，以免感情暗淡矣。

(文友标注：这小感觉拿捏的死死的)

(父亲标注：基本上风格相近，但这＂早餐＂还差点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