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第五天

云卷云舒

<p class="ql-block">  给母亲打电话,没接。独自坐在车里,大脑一片空白。</p><p class="ql-block">窗外阳光明朗朗,天空也明朗朗,和风,带丝丝凉气,多好的天气。四周却是一片冷寂。</p><p class="ql-block">该去看看外婆了,我可以去看外婆了吗?再次拨打母亲电话,还是无应答。我尽量回想最后一次见外婆的情形,她躺在床上,张开嘴艰难呼吸,双眼已经睁不开。我附在她耳旁大声叫“外婆,外婆!”外婆是听到我的叫唤了,伸出双手摸索我的手,口齿不清又准确无误的说“扶我起来,扶我起来。”我们懂她的意思:大外孙女来了,想起来坐坐,可是她最终没能坐起来,二舅用劲撑起她的后背勉强直起身又躺下了,躺下后再也没开口说话,只是闭了眼艰难呼吸。</p><p class="ql-block">探视完外婆我又赶回医院,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婆婆,她已经消瘦得经不住一阵风。这一晚是2022年11月12日,宣威主城区静默第二天。</p><p class="ql-block">把婆婆送进医院是在八天前,以为这次像以往无数次重复过的那样:老毛病犯,住院,检查,治疗,基本控制病情,回家。这次跟以往又是那么不同,婆婆明显虚弱,CT,B超,验血反复查验,老毛病之外又添增新毛病,从医生严峻的表情中,我们意识到婆婆即将走到生命尽头。周五清晨,没一丝征兆,抗疫指挥部突然宣布主城区静默。紧紧关闭的大门隔开了我们与婆婆。幸好她身边还有小儿子陪护,我们只好待在家里随时询问婆婆情况。静默第二天临近中午,小叔子打来电话:婆婆出现短暂昏迷。母亲病危,从家到医院这条路却重重关卡,老公心急如焚,最终还是被堵在出城路口。</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找到防疫指挥部,经请求给我们办了一张通行证,赶到医院,各种仪器绑在婆婆身上,带着呼吸面罩的脸瘦小蜡黄,她已不能开口说话,我们站在床头连声呼唤“妈,妈,妈……”她知道我们在呼唤,眼睛里的光还未散,默默与我们对视,眼神安详平静。</p><p class="ql-block">临近子时,婆婆去世,悄然无声,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无声无息飘零在凄冷的冬日夜晚。与此同时,我96岁高龄的外婆也快油尽灯枯。</p><p class="ql-block">当我们整理好一切随同殡仪馆的灵车驶出医院大门时,第三天的静默开始了。疫情有增无减,不知何时才能解封,深夜的大街显得空旷寂寥,一轮冷月寂寞挂在夜空。夜空下的路口,封锁绳绑在障碍墩上,旁边横停着辆车,我们一驶近,车里的工作人员马上出来询问情况。就这样停停走走,我们在一个障碍口被堵下来,通行证的行驶路线是从家到新人民医院,这次驶向殡仪馆的确不合规定。也许几天辛苦,堵卡民警语气生硬,显得有些不近情理,最后还是让我们过去了。</p><p class="ql-block">静默第四天,我们再次去抗疫指挥部申请通行证,婆婆的火化安排在静默第五天,这次必须申请去殡仪馆的路线。这几天,一次次从离家最近的堵卡经过,泰安社区几个防疫工作人员已经认识我们,当他们验证完毕拿开障碍物让我们通行时,一位大眼睛年轻女孩问我“家里老人怎么样了?”当得知婆婆已经去世,她轻轻对我说了一声“节哀!”我瞬间泪目。婆婆去世时,病房里还有其他病友,我们咬住嘴唇极力忍住不哭,夜深人静,不敢打搅到别人;被民警堵卡时,我们忍住悲痛强露笑容尽量解释,婆婆深夜去世,匆匆离开医院,既使要办新通行证在当时也有心无力;当一切安顿妥当,身心疲累欲哭无泪时,一声轻轻的“节哀”却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每次开车在城市里穿行,都会给人一种揪心和不真实的错觉。曾经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市井热闹,人间烟火好像瞬间蒸发,大街上空荡荡,背街上空荡荡,小巷里也空荡荡。静默以来,太阳出奇温暖,天空出奇清亮,梧桐树下成堆成片的落叶从街头铺到街尾,一阵风起便滚呀滚随风翻卷。银杏树叶只管飘飘悠悠满大街飞,处处金黄,处处触目惊心。社区路口,小区门口或者某个核酸检测点,大白们忙碌着,身穿红马甲的志愿者们忙碌着,城市管理者们忙碌着。进城路口,出城路口,主干道路口以及许许多多便道岔道路口,工作人员紧守着。我们在为自己的悲伤奔忙的同时也被这些无私奉献守护我们安全与健康的天使们感动着。我们加快办事的步伐和节奏,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归为一粒沙土静默的样子,不再出门,不给这个城市添乱。</p><p class="ql-block">第三次拨打母亲电话有了应答,她在静默第四天凌晨失去自己高龄老母亲。承受不住的悲伤,连天连夜的守候使她感冒加重,声音嘶哑。我在三天内没了婆婆和外婆,她快八十岁的老人失去快一百岁的老母亲,我们都有共同的悲伤却又极力劝慰对方,也都知道苍白的劝慰没一点力量。</p><p class="ql-block">窗外太阳明朗朗,天空也明朗朗,我说“妈,我想去给外婆磕个头,上柱香!”我知道我不能去,母亲也知道我无法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车里静静等待婆婆火化完毕。 </p><p class="ql-block">静默第五天,当一切事情处理好,我可以开始真正静默了,和绝大多数人一起坚守在家里这块阵地。真希望在我们坚守后不再有人需要坚守,希望那些想给外婆磕个头,上柱香的人都能如愿以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