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勐罕混

士可辱不可杀

　　

在这之前，我是在勐混,混。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勐混名不符实，不好混，于是转战勐罕。勐罕是块宝地，别名橄榄坝。是西双版纳最出名的一颗橄榄，不仅颜色很绿，听说从高空看，状似橄榄，因而得名。一开始我以为名叫："猛喊"。既然"猛啊""猛混"都有了，再有个"猛喊"也不希奇。

我认识一个湖南人在勐罕开傣楼。什么叫开傣楼，就是租一座傣楼，在里面专营沙金。什么叫沙金，就是澜沧江的沙子里淘出来的金子。纯度很低，含金量也就5%右右，价格却是黄金的三分之一甚至是二分之一。未配戴时颜色与足金差别很小，戴上半月包发黑，不发黑包退。

傣楼也不挂牌，老板和导游勾结将不明所以的游客带进来。老板一副穷苦老贫农模样，金子用块很破的布包着，战战兢兢地打开，哭丧着脸哀嚎："唉，国家不许淘啊，不许卖啊，混口饭吃啊，见钱就卖啦……"然后痛心疾首的报个价，贪便宜的游客一听："我拷，天上掉馅饼了……"实在是损人利已，坑人害人。“老贫农们”个个演技一流，直接就成傣楼影视基地了。

还有那大大小小的玉石加工厂里加工的缅玉，大多是从广州五万元一大堆批发来的，加工厂也就是加工一下价格，用目测来划分一下ABC货，五万元的玉非得把价格加工成100万，然后出炉上柜。

我很佩服那些开傣楼的湖南人心硬如铁，宰人不倦，那些傣族姑娘眨着天真的眼睛向游客说傣语：爱耐嘛，孟罕青嘻哟！（傻×，吃屎。）油光水滑的色游客必问："说什么呢？"傣族姑娘就说："缅玉，你看，在我怀里都捂不热呢…"当然,这傣族姑娘也不过是穿着傣装的姑娘而已.真正的傣族姑娘这时大多在地里砍菠萝摘西番莲卖烧烤。版纳的旅游市场混乱到令人发指，不过却是我辈难以改变的，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当然也有真东西的，例如蝴蝶标本和孔雀羽毛，如假包换。蝴蝶在澜沧江边泛滥成灾，有人专门在江边及丛林中抓蝴蝶卖，也有人专门养殖蝴蝶用以制作各种工艺品。孔雀羽毛也是在养殖的孔雀身上拔来。为何去伪存真，原因很简单，就是假的制作成本比真的高。

和尚也像是业余的，披了一块黄布红布在身上就成和尚了，下一刻T恤牛仔绷上，立马还俗。骑个摩托，破烂喇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嘴里撕心裂肺的唱着：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让老子一个人去流浪……车上还带个姑娘，去镇上吃酒撸串。见到路上有一单独的姑娘还要在人家身边来个急刹，吓人家一大跳,然后大叫：骚多哩，骚多哩，哟呵(美女,美女)，之后呼啸而过。

西双版纳信奉的是南传佛教，就是在东南亚国家相当红火，例如泰国，缅甸柬埔寨等，版纳因紧邻缅甸而深受其影响。南传佛教也称小乘佛教，虽同为佛教，但与藏传佛教和大乘佛教都明显不同，最起码版纳的和尚时僧时俗，今天谈一下恋爱，明天接着修行，后天又结一下婚，大后天又在寺里念经了。（更早的时候，版纳很多傣族和一些其他少数民族是在缅寺中完成小学教育的。所以每个村寨中，可能没有学校，但不会没有寺庙。）

有的嫌僧衣换来换去的麻烦，干脆就这样吧，于是在寨子里你常可见和尚骑着摩托，带着姑娘去这去那的。有彪悍的和尚身上腿上还雕龙画凤，喜时尚又装可爱的和尚还纹着玫瑰花、米老鼠。嘴里还唱着：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我认识的一个和尚常常对我说:你要到镇上去,就别走路了,到曼景匡缅寺叫我一声,我送你去.但我总感觉怪异,一次也没去叫过他。去镇上常常是顶着三十七、八度的烈日步行二十多分钟.纯当蒸桑拿了.路上遇到槟榔树,就飞起一脚跺在树干上,包管哗哗掉下七、八个槟榔，就这样嚼着嚼着就到镇上了。办完事，又一路蒸桑拿回来，脑子里什么都不能想，一想就中暑，全靠两条腿的惯性把自己带回宿舍。亚热带的暴雨也是说来就来，前一秒还烈日当头，后一秒就淋你个落汤鸡。十分钟后又雨过天晴，烈日依旧。只是干蒸变湿蒸，人都被蒸成了包子，手上脚上汗毛顺势疯长，我身高155，42kg，典型的毛多肉少。

我跟你说，在西双版纳烈日下晒干的牛仔裤，跟在北方室外冻过的牛仔裤一样，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坚强的站立起来。

一星期轮到一次到食堂做饭，我很喜欢。开个平顶小面直接停到菜摊前，傣族老棉桃（老奶）就叫："老板娘，今天吃哪样？"我心里就暗骂：我啥时成老板的娘了？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哗哗装几大包放我车上，说："二十块。"

刚买完菜回到食堂，一个猫多哩（傣族帅哥）拎着一个麻袋进来说:蛇,三十,噶要?我装做很在行,打开麻袋一瞟,拎起麻袋一掂,说:太小,30几个人吃,得再整两条来!没想到帅哥一听,转身便走,二十分钟不到,三条蛇驾到.我只有硬着头皮买下。老大来一看，笑道："记着要把皮剥了！"这蛇就成了烫手山芋，令我苦恼。前思后想我偷偷摸摸的把它们拎去橡胶林里放了。当然我的环保意识还没那么积极，对野生动物的保护也不热忠，只是要我把三条手腕粗的蛇剥皮宰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

11点30下班以后大多数的时间我还是躺在宿舍里或养神，或发呆，或打鼾，从来无梦。思维一片空白，脑细胞在高温的环境总是运作不畅。顶上四个吊扇不停的转，傣楼四周的墙如同栅栏，但求通风。有时疾雨忽至，无人在楼内，靠近栅栏的床就会被泡，只能铺个凉席打地铺了。

平时楼中会有多种昆虫飞鸟造访，最多的是蝴蝶，时常误入，也有马蜂，小鸟，蟋蟀……我不为所动，爱来不来。有一次飞进来一只蝙蝠，被旋转的吊扇打得掉在我帐子上扑腾，这才吓我一跳，起身把这只蝙蝠扔出去，就又是一头一脸的汗。下午的时光不到万不得已我一般都是静止的。

傍晚天凉了些我就去澜沧江边吹口琴，只会吹祝你一路顺风。再看傣女沐浴。有时一个人去，有时和同事。天完全黑了，就去镇上吃烧烤，看斗鸡。偶尔也买上一局，包输。我买白鸡胜时，都还没开始斗，白鸡就不明所以的向后退，然后就自己摔下台去了，买黄鸡胜时，它也像中邪扯疯似的，自己扑腾着就下台了。每一次都不战而败，屡试不爽，很见鬼。

见鬼完后回去睡觉。

这样的日子接踵而来，时间一久，我就发现，这日子就是毫无激情的水流，以最持久，最绵长的耐心来把你的想像力冲刷得消失殆尽，许多以前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忘的人和事都如流云逝花飘散，恍若隔世。

我其实非常讨厌恍若隔世的感觉，这种感觉能把任何刻骨铭心的回忆都变成一种模糊不清的调调。仿佛那个被刻在骨上的名字也变得经不起推敲了。这是让人恐慌的，因为我以为在我白发三千丈时也会为了他含笑饮砒霜的。

我以前还打算着如果一个人一段过去让我忘来忘去忘不掉的话，那就应该让它永垂不朽，但最终我发现温度比时间更能控制并缩短事物的保质期，尤其对爱情最有效。

往事1999年

记于2016年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