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曰(三)

江宝章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圣凡之间—“尽信书不如无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失意落魄、不容于当世的孔子在后世却获得了巨大殊荣。很简单,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孔子的政治理念、学说与时代的需求重合了。自从汉武帝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学说在此后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一直是官方的意识形态,儒学形同历代读书人的人文宗教,儒家经典也被后世儒生奉为圣典。历代帝王对孔子的封号越来越多:从褒成宣尼公,到文圣尼父,到先圣、大成至圣文宣王、大成至圣文宣先师,等等,等级越来越高。这固然证明了儒家学说所具有的永恒的内在价值,但也逐渐把儒家学说和孔子神圣化了:“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朱熹)。真理再往前迈一步,就变成了谬误。当天下只能以孔子是非为是非,不容有异端异见存在,儒家学说鲜活的生命也就窒息了。“六经注我”,“我注六经”,无数读书人在这一循环中耗尽了心血。在后代一些腐儒、陋儒及别有用心的帝王的曲解下,孔子逐渐变成了一尊毫无生气的偶像和圣人标本。这是作为“圣人”的孔子的悲哀,也是后世读书人的悲哀。</p><p class="ql-block"> 孔子是有血有肉的,是丰富多彩的。他庄重,但也诙谐;他严厉,但也亲切;他深刻睿智,但也平和随性;他传道解惑,但也不免言多必失;他有常人的喜怒哀乐,自然也有常人的弱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论语·阳货》)</p><p class="ql-block"> 孔子不愿意见孺悲,就托病推辞。等传话的人出门时,便取过瑟边弹边唱起来,故意让他听见。这是任性的孔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论语·公冶长》)</p><p class="ql-block"> 孔子的学生宰予白天睡觉,孔子说:“朽木无法雕刻,脏土垒的墙面无法粉刷。对宰予,我还能责备他什么呢?”这是恨铁不成钢的孔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论语·子罕》) 子贡说:“这里有一块美玉,是把它收藏在柜子里呢?还是找一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孔子说:“卖掉吧,卖掉吧!我正在等着识货的人呢。”这是求仕心切的孔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p><p class="ql-block"> 冉求帮助季氏聚敛财富,孔子说:“他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抨击他!”这是愤怒的孔子。</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史记·孔子世家》)</p><p class="ql-block"> 孔子到郑国去的时候,与弟子走失了,孔子一个人站在城东门处,郑国人对子贡说:“东门处有一个人疲倦得像一条丧家狗。”子贡如实转告孔子。孔子笑呵呵地说,“他描述我的形状不像,但说我疲惫得像条丧家狗,是这样啊,是这样啊。”这是幽默风趣的孔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然,孔子也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对于老百姓,只能让他们按照我们说的去做,不能让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难以相处的,亲近他们,他们就会无礼,疏远他们,他们就会抱怨。)一类的话。在一些人看来,这与圣人的心性不符,于是后代儒生千方百计强为之辩解,总之要维护圣人的完人形像。其实,在几千年的历史中,轻视老百姓,轻视妇女的观念根深蒂固,直到男女平等、人人平等已成为社会主流价值观的今天,这种观念仍未完全消失,我们又怎能苛求那时的孔子就具备现代社会的观念呢?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特定的历史时期,都有历史的局限性。我们不必把孔子拔高,也不必把孔子的每句话都当作至理名言。早在东汉初期,王充在《论衡·问孔》一文中,就挑出了《论语》中孔子言论前后矛盾的地方十多处,尽管不无牵强之处,但表明在他眼里,孔子也是一个普通人,至多比他人更智慧一些。</p><p class="ql-block"> 孔子非常重视《诗》的功用。他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学诗可以激发情志,可以观察万事万物,可以合群,可以讽谕社会。近可以用来侍奉父母,远可以用来侍奉君主;还可以多知道一些鸟兽草木的名称。</p><p class="ql-block"> 他说:“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我从卫国返回鲁国后,《诗》的乐章才整理妥当,雅乐和颂乐都得到了恰当的安排。</p><p class="ql-block"> 他对《诗》的评价是:“《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即:“思想纯正”。在另外一个地方他还说,要“放郑声”,“郑声淫”。要排斥郑国的乐曲,因为郑国的音乐太浮靡。但在经过他编订的305篇诗中,却收了21篇郑国的民歌,居各国风诗之首,其中16首都是情诗,一些文字甚至很煽情。先秦时诗与歌合一,不知孔子整理收录的郑国民间诗歌用的是不是“郑声”,还是由负责音乐的太师另外谱的曲?</p><p class="ql-block"> 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诗经》三百零五篇,大多是古代的圣贤为抒发胸中的愤懑之情而创作的。我们知道,诗三百,真正为圣贤所作的抒发愤懑之情的恐怕找不出几首,颂诗、史诗、民间的情诗、怨诗倒是不少。</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对待经典和名人名言方面,孟子倒有比较理性通透的看法,他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孟子·尽心下》)完全相信《尚书》,那还不如没有《尚书》。我对于《尚书》中《武成》这一篇,就只相信其中的二三页罢了。孔子并不认为自己是圣人(“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也不认为自己的话句句是真理,他也有过“前言戏之耳”的时候。我们倒是应该警惕那些用强权推销的所谓学说,无论是煌煌巨著,还是断简残篇,不管它包装得多么华丽,可以肯定都是些假冒伪劣的货色,例如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诸如此类,是一页都不能信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