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作者:自由自在</h3> <h3> 我的故乡在大山深处,是个自然村,听说祖辈们是讨饭过来定居此地,因为我家窑洞门前有个百年老槐枝繁叶茂远近闻名,每年槐花开花时节香气弥漫沁人心脾,不知从何年开始就叫槐乡村了,也是先人怀念故乡的意思,山村建在山腰下,那里地势稍微平坦些,上有山峰云缭绕,下有涧泉水奔流,左凹仙洞通三省,右梁奇石美名扬,是风景秀丽的地界,只是自古交通不便,很少有外人光顾,自产自销的村,没有什么收入,近年来陆陆续续有骑车徒步叫什么驴的人来看景拍照,摘野果搞聚餐,也有不少人借住在老乡家,休息后去爬山看日出。</h3> <h3> 老窑洞有多老?我不知道,听爷爷讲爷爷的爷爷在这孔老窑生老窑走的,离老窑不太远的山上,有很多的祖坟依次排列,现在依然糊涂分不清里面的人该称呼什么?我是多少辈?最后陪伴老窑的是除了墙上糊的旧报纸,还有一幅彩色美女挂历。</h3> <h3> 随着轰隆一声尘土飞扬,老窑从此被城镇化改造夷为平地,那挂历和墙上旧报纸是陪伴老窑到最后唯一的殉葬品,留下的只有门前那高大茂盛的百年虬枝老槐。</h3> <h3> 山上开发搞旅游,那些祖宗先人身不由己被移走,在此又新立了石碑,石碑两侧移植了好多松柏,石碑上篆刻着一个当地人都模糊不清传说中的人物生平。那些当年前前后后请的风水先生看来顶多都是为讨个生计混口饭吃,他们顶多是下下级算不上什么排面档次的算命先生,现在那些被挖掘的古墓,那些给帝王皇上看风水宝地的大师神仙,又何尝不是当年混个饭吃呢?</h3> <h3> 在老窑的原址上,开发商在枝叶蔽日似伞盖的老槐后面建了个新庙,把村里前多年打的唯一一口深水井电泵给拆除了,换成一个手摇老木辘轳,辘轳上用粗麻绳缠绕,井边用青石铺设,边上立了木牌子,娓娓道来该井的来历,那是花钱请县里的专家,根据县志加传说与故事等等杜撰编写出来的,传说该井挖掘于某朝某代,井深八十丈,井底连接着百公里外水质清澈有条叫晕晕的河,因为那条小河在山坳里转了二十八圈没有转出大山,山民自古叫它晕晕河,专家有意把晕晕改成同音字,变成孕孕河,增加了鬼神故事传说,哪个女人婚后怀不上娃娃,喝了那通着孕孕河的井水去上香,有神仙保佑即可怀胎。开发商在大庙边上盖了间娘娘送子观音庙,塑了泥身彩绘,投入广告有一说十五的一顿乱吹,便有从方圆百公里外开私家车或坐大巴的女人专程赶来上香磕头,围着那口井狠喝一气,回时用各种塑料桶装满拎上带走,越传越神,每日木鱼声声香火缭绕,成了网红打卡井。于是村里有人便剃了光头买了袈裟像和尚那样在大庙每天做道场,有游客见了就会往功德箱里扔钱,也有那所谓的和尚到大庙门口卖手串之类的东西,那些就是大山里松树枝子做的,平时当柴烧,现在对游客说“每串都让主持开了光”,灵验得很保平安便能卖出个好价钱。</h3> <h3> 我原来老院隔壁家小刚子从小就机灵,学没上多少,小小年纪离开大山去外面闯荡,工作换了无数,这次听说开发自家老村,从外面火急火燎回来,去镇上找关系、送礼送钱批地又盖了几间窑开民宿,挺新的窑硬是建的像住了十八辈祖宗,把老村里拆除不值钱的家具农具用品搜集起来,家里用的水缸、草帽甚至石碾喂牲畜的石槽都摆放到院中,新墙依旧用旧报纸糊了几遍,土炕烧热,窗台上摆放个煤油灯,窗户用红艳艳的剪纸窗花儿装饰,墙上挂了美女挂历就开张了,生意出奇的好,每天住宿的客满为患,后来村里建了带星的槐乡宾馆,里边设施很现代高级,住宿率都没他高。村里好多人伸长脖子咬耳朵,看人家眼多的就是日能,有等看笑话的、有羡慕嫉妒的,啥人都有。</h3> <h3> 人车渐渐多了,山里又新修了公路,路边种上花草还用石头摆出欢迎广告语,通向我那祖坟石碑和山涧下瀑布山泉的路都互相连接起来方便游玩,泥泞几代人的羊肠小道用青石板铺就,上山新凿了台阶建了凉亭,村里有新近建成的房屋要求用稻草泥巴把外墙糊住,顶子上的新瓦用茅草铺盖。大庙前广场搭个戏台,请了戏班和当地红白鼓乐队每天唱大戏,大车从四面八方拉了一车又一车人,乌泱乌泱的男女老少兴高彩烈就来了,有拍照住宿的,有去庙里上香祷告的,有听新编老村历史传说看大戏、吃农家饭采摘的,有求子上山看景下山看泉的人、一波一茬络绎不绝,山村从此灯火不眠人头攒动沸腾了。</h3> <h3> 当导游的都是本村伶牙俐齿漂亮苗条的大姑娘小媳妇。经过培训面带微笑,带着团队给人讲标准培训课上的内容,鬼神传说满天飞,游客听的津津有味,看到游人与土炕石碾合照,还有人与猪圈喂牲畜的石槽摆姿势做剪刀手合影,硬是憋住没敢笑,私下里在当地传播成了笑谈,老张头与李婶在墙根晒太阳聊天时说,原来祖辈生在这达长在这达美滴多哩,边上有人说“搞不明白咱这有啥好看滴,那么多石头都稀罕”,引起一片笑声,七嘴八舌就开始了议论八卦。</h3> <h3> 桃花姨是勤快能干远近闻名的主,手脚麻利的很,原来最早搞承包、包山包鱼塘的就是她,见人不笑不说话,杏仁大眼柳叶眉薄嘴唇,人长的很喜庆。小刚子开民宿挣钱,她立马跟风选了个好地段建了一个农家乐,吸引了不少人光顾,大门用棒子茅草红辣椒装饰,大红灯笼挂满院墙,选个吉利日子放了整鞭的炮仗震天雷,震天雷在空中炸响,在大山深处回荡的很远很远,惊飞一群群鸟,引起一阵狗吠。</h3> <h3> 野韭菜炒土鸡蛋,自养的笨鸡炖蘑菇,村里打来当猪草、困难时期填肚皮的山野菜,采摘洗净用开水一焯和上大蒜泥用油辣子一泼,原生态无污染、绿色纯天然各色美味的农家菜端上桌,大家都吃着津津有味儿,连竖着大拇指笑开颜,互相拍照发朋友圈。晚上桃花姨算进帐数着花花绿绿的票子,两杏眼笑的像弯弯的月亮。</h3> <h3> 村里手巧的媳妇大妈也不闲着,会剪纸刺绣纳鞋垫编筐的,会蒸花馍炸油糕做凉粉的纷纷拿出绝活摆摊设点,那些原来走村串镇卖糖人糖葫芦的小贩,起早贪黑去山里摘柿子打酸枣弄红果,加入了山村野果推销大军。</h3> <h3> 附近山村七梁八沟的人见这边游人多好挣钱,活络的人会开三轮蹦子搭班车过来卖野蘑菇黑木耳山杏核桃类的山货,也有好多种自家菜来交易的,大山的东西都不打农药,人又淳朴,游客见了喜欢买,说那口感几十年没吃过,小时候的味道正经菜味,连县里市里有名的大饭店宾馆都开车过来采购,一来二去这里自然就形成了集市,沿着河滩顺着路建了好多商铺,每天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热闹不止。</h3> <h3> 老六家因为兄弟姐妹多,一直穷,是村里多年帮扶的对象,没有什么营生手艺,以前靠自家小毛驴给乡党送个土产去镇上,从山外拉个小百货回来挣点辛苦钱,日子过的很清贫,有天牵着毛驴回山的路上,几个人拦车想搭坐,给出很动人的价钱,回来细细寻思半天开了窍,第二天给毛驴冲洗干净,驴身上披了个红床单,脖子上挂个小铜铃,把小板车收拾干净利索,车内铺上新买的毛毯,手拿小响鞭去拉人看景,真有游客招手,每天拉客无数挺忙乎。从此有人叫他驴的,老六总是把小鞭一甩,啪啪清脆的声音带着哈哈的笑声算是默认了。</h3> <h3> 俺村老汉老太太,见到城里人看啥都稀罕的样,有人脑瓜转的快,拿出自家用的老碗老烟袋锅子、老油灯旧门窗等杂物当古董卖,偶尔也糊弄几个好价钱,买的人也偷着乐,也不知谁挣了谁的钱。老汉老太太露出缺失门牙的嘴笑的合不拢,没事串门子时喷着唾沫星子说,城里那些人,都是没脑没见过球的玩意,啥也稀罕买回去他们干球啥用?一个个像傻驴,哈哈的笑声从窑里传出开心至极。</h3> <h3> 村里有名的二娃没有手艺,懒惰穷的叮当响游手好闲,多年来提亲的一波儿又一波,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一个窑洞漏水一年只穿一条裤子的懒汉,二娃一直打着光棍,是个狗不理的主,见了大姑娘小媳妇馋的能流口水,景区实在没有什么差事分配给他,这小子每天过来捣乱,影响景区形象,没办法,领导给他发了个红袖箍让他在大庙前巡逻当保安,有了美差事,二娃耀武扬威晃荡着身子,头发也打理的有模有样,人精神了很多,按月有收入,日子渐渐滋润起来,小道消息说后梁子山那边有一个老大不小的姑娘同意嫁他了。</h3> <h3> 这边成了气候,大家各显神通生活有了希望和奔头,槐乡村成了远近闻名送子风景旅游村。日子久了,连当地年轻的后生都相信那些井与大庙的故事和传说,相信有石碑那埋着的什么先人保佑,也经常有本村邻镇媳妇去那口井舀水喝,去庙里磕头上香祷告。 </h3> <h3> 我也没闲着,因为占了我的地,这又弄了个什么村史博物馆把我安置在那,很清闲。</h3> <h3> 每年赶上节气给先人烧烧纸上上香说个话,告诉他们山村的变化。没事时我就去看看我那老槐树,那百年老槐依然挺立生机盎然,开花时槐香顺着山沟沟能飘到十里八乡,醉了大山醉了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