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西海道家塬,我有三个故园,老庄(东坡),冯家沟(北沟),李家新庄子。</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往往会对世俗的应酬越来越淡,同心同行的人会越来越少 ,想看外面世界的想法也会越来越淡,唯一越来越浓的便是想着故园的那些山山水水,沟沟壑壑,点滴往事,然后陶醉在那片唤不醒的宁静记忆中。</p><p class="ql-block"> 2022年11月,赋闲在会宁县城十多年的克靖叔在电话中告诉我:若有空,多拍点老家的风景,他很想看看曾经熟悉亲切的家园。正好我因疫情封在乡下,也有时间去亲近故乡的每一寸土地,也可以通过走访一些健在的老人了解一些关于故园变迁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 关于我们新庄李氏一支来甘肃,最为普遍的说法是:600多年前,始祖随大明第一任肃王朱楧从当时的京城南京渡江北上来到甘肃。据青城李氏宗谱、甜水岔(迁靖远河靖村一支)李氏宗谱、马泉坪李氏宗谱、李家新庄子李氏宗谱记载,始祖初来甘肃是一位随军的牧马官,随着大明的屯兵戍边等政策的推行,始祖和他的子孙们再也没能回江南应天府高桥(在应天府上元县通济门外)大柳村(当在上元县高桥门外的郊区)。而是散居在兰州、榆中、会宁、靖远一带。有关川八百户“小先生”李映泮为新庄子李氏所撰谱序之七言赞诗为证:</p><p class="ql-block"> 籍隶南京府应天,高桥大柳溯家源。</p><p class="ql-block"> 宦游甘省职畜牧,驾护肃王镇漠边。</p><p class="ql-block"> 枝阳北乡落业土,道家西塬种桂兰。</p><p class="ql-block"> 散居他处族无考,新庄一支衍瓜绵。</p> <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对于始祖来甘还流传着三种不同的版本。</p><p class="ql-block"> 其一,当年明军在渡江北上的时候,长江连日风急浪紧,几次渡江无功而返。正在肃王朱楧无计可施时,见我李氏始祖怀揣一物跪地祈祷,便问怀揣何物。始祖答曰:所揣乃吾氏族谱。又问:汝祖可否灵验?答曰:屡应。肃王喜,遂拈香望空而祝曰:“尔灵尔魂,若能保吾部伍大江顺渡,吾定上报父皇封尔为神!”三日后,果然风平浪静,肃王率大军顺利渡江,明庭遂封我祖灵为“叱风老祖白马都督”。</p><p class="ql-block"> 其二,当年徐达出征时,曾向朝庭要求增兵,指名邀请应天府我李氏始祖兄弟四位骁将随军出战。并封为青、红、黄、白四马爷,各赐将名曰:文、辅、天、成。征战结束后因戍边而落居甘肃各地。</p><p class="ql-block"> 其三,除普遍说法外,我们新庄李氏一支也有可能是唐代最后一个王爷的后裔,没落于金陵牧马为生。明初兴马政,先祖随肃王来甘,居官牧马。</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三则故事毕竟流传了600多年,肯定有所递邅演变,是实是虚,均口耳相传之语,有待考证细究。而从金陵抱到甘肃的李氏总族谱,据从榆中县园子乡甜水岔迁至靖远县河靖村的李氏后裔李志梁说:同治年间,在宁夏中卫逃难时被人所窃于客栈而流失。我也常听舅父周冕公说:靖南会北一带,今道家塬李氏、周家湾周氏、常家塬常氏、宋家塬宋氏、杨氏皆为明初军户出身,皆从应天府随军戍边而来。只是诸氏宗谱大多数毁失于兵燹匪乱,皆失据无考。</p><p class="ql-block"> 2024年6月中旬,张克靖老师从此前网购的电子书万历五年(1577)《应天府志》卷十六《建置志·上元县》查知:“高桥,通济门外”;再根据炳田提供的信息,从南宋景定二年(1261)《景定建康志》卷十六查知:“高桥,在城东一十六里,属上元县长乐里”;又从新购的电子书万历二十一年(1593)之《上元县志》卷二“版籍”条查知,“上元十八乡”中的“兴贤乡”下注:“旧名长乐,辖里七。”;卷四“城乡铺舍”条有“高桥铺”,“在县东二十里。”从而得出结论:东坡(新庄子等处)李氏祖籍的具体地址为明初的南京(京师)应天府上元县兴贤乡高桥铺附近的大柳村。至于“大柳村”,张克靖老师查遍了新近“突击”网购的电子书南宋《景定建康志》、元《至正金陵新志》、明万历《上元县志》和清康熙、乾隆、道光各朝的《上元县志》暨明《洪武京城图考》、正德十一年(1516)《金陵古今图考》、清甘熙《白下琐言》等多种图籍,皆无任何记载,只有“存疑待考”了。</p><p class="ql-block"> 张克靖老师说因第一代肃王朱楧离开南京的时间为“洪武二十六年(1393)正月”,故东坡(李家新庄子)李氏始祖也应是这一年迁离南京的,已有630年之久。至于落户于道家塬的时间肯定在肃王府由甘州(张掖)移居兰州之后。肃王府是建文元年(1399)内迁兰州的(“建文元年乞内徙,遂移兰州。”见《明史》卷一百十七《列传》第五),而东坡(李家新庄子)李氏离开兰州后的第一个定居点是条城(也叫一条城,别名青城,明清属金县,今属榆中县),第二个定居点是甜水岔(今属榆中县上花乡),至于何时由甜水岔分居道家塬,因宗族老谱失传,时间不明确,应当在迁甘始祖的三四代之后。</p><p class="ql-block"> 又据《靖远县志》考,靖虏卫城始建于明正统二年(1437年),如果东坡堡与靖虏卫城(即后来的靖远县城)同时开筑的传说属实,至今(2024年)已有587年的历史了。从堡门顶部上有关爷楼的建筑形制推测,东坡堡极有可能是官方修筑的驻军堡寨(只是目前所见明代的一些军事地理图籍上没有标明),李氏落居本地之前或许即有此堡。</p> <p class="ql-block"> 虽然李家新庄子李氏一支族谱序言中所述“其时兄弟子侄,分类成群,因有青、红、黄、白马爷之名称,遂散居于枝阳北乡之南山堡、李中坪、段家河、陈家湾、东坡堡之各处。”是目前靖南会北各地李氏族谱中唯一对“四马爷”的书面记载,但张克靖老师由此联想到了明代的马政。</p><p class="ql-block"> 马群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镇,位于栖霞区西南部,地处风光秀丽的紫金山东麓,是南京城东郊的门户。明初,是马群兴旺、发达的阶段。既是京畿禁卫重镇,又是朱元璋推行马政的牧马之地。明朝洪武六年(1373),由“太仆寺”在马群设立管理该地区牧马的机构,“马群”地名由此出现。《白下琐言》卷四记:“明初牧马皆在外郭门以内,如麒麟门至观音门一带地方,如今环绕紫金山周围分布的青马村、黄马村、红马村(现叫五旗村)、白马村、黑马村(现讹传成黑墨营村)都是当年的牧马场”。如今的马群东邻江宁区麒麟街道,南、西两面与玄武区孝陵卫街道接壤,北与玄武区玄武湖街道毗连。辖区面积17.72平方公里。由于古籍志书只有宋代才记载到乡镇一级,再往前追溯,鲜有乡一级的历史记载,因而马群历史最早有文字记载只可追溯到宋代。据《南京建置志》载:“开宁乡在县东,惟政乡以东,长乐和北城乡以西。有开义里、开元里,以及蛇盘市(亦称佘婆市)、麒麟市、西干市。约在今马群及其以东,其林乡北境,及仙鹤门一带。”开宁乡隶属上元县管辖,当时上元县有18乡,共52里。开宁乡是迄今为止史书能查到马群最早的名称,而且开宁乡与现在马群地域范围不完全吻合。比如百水桥一带属于和开宁乡比邻的长乐乡。而长乐乡元代改为兴贤乡。综合以上信息,并鉴于来甘的时间、地点及谱序称谓都与马群相关信息吻合,张克靖老师则依此推断:东坡(李家新庄子)李氏始祖青、红、黄、白四“马爷”之称,恐怕来甘肃之前就有了。其先祖在随肃王来甘之前在南京应天府上元县高桥铺大柳村居家时,世代以牧养御马为业,在南京城紫金山东麓一带风光秀丽水草丰茂的传统养马区牧马,兄弟子侄因分养毛色各不相同的御马,“分类成群”,因富有养马经验,而被称为各色“马爷”,后来的“马群镇”(今栖霞村马群街道)和明初就有的“青马村黄马村红马村白马村黑马村”等村名,即由此而来。随肃王而来的李氏族人都是职业牧马人,且不止四人,虽属同一宗族,但并非同一房分,人人皆可以色别而呼之为“□马爷”。东坡的“四马爷”只是后来落居道家塬的东坡(李家新庄子)李氏始祖,落居或后来分居于其他地方的李氏各有各的始祖“马爷”。不难想象“居官牧马”则为其祖来甘屯兵时的军中职务。</p> <p class="ql-block"> 关于“唐朝最后一个王爷”后裔一说,张克靖老师2024年6月18日早上八点半,微信上对我说:“我有一个重大发现,可以修正唐朝最后一个王爷的后代的说法”,接着于八点五十许又说:“你们李家可能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后主李煜的族裔。”6月20日,就这一问题又发信于族弟炳田。炳田说他小时候听祖父成邦公说过李氏是“唐朝最后一个金陵王的后代”,而成邦公又是从其祖父养廉公和父亲国藩公口中听来的。</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对“金陵王”一名很感兴趣,因为南京古称金陵,于是便紧追不舍,当晚嘱咐我第二天一早打电话向在会宁居家的李克靖老师求证。6月21日(农历五月十六,适逢夏至)八点多,我拨通叔公克靖的电话,叔公告诉我:2006年他去金城看望成渊公,成渊公对他说:“你曾祖养廉公曾说我们是唐代最后一个金陵王的后裔,并嘱咐我考证。”其实,这话叔祖成渊公还多次给族中好几个好古的“读书人”(包括叔公克爽,堂兄李中和我)都讲过。叔公克爽之前也做了大量考证,因查唐朝没有金陵王而止步,炳田弟以为是唐顺宗第七子“晋陵郡王”李综的误传。</p><p class="ql-block"> 张克靖老师则认为养廉公遗传的“唐朝的最后一个金陵王”极有可能指的是南唐后主李煜。为此,张老师又从清康熙六十年(1721)《上元县志》卷十二“祠祀”条查出:“李王庙,在城东南十里,南唐李主也,俗呼曰李帝庙。”而李氏祖籍南京应天府的高桥刚好在上元县城的东南方向。张老师由此断定,如果养廉公所言属实,则东坡(李家新庄子)李氏为南唐后主李煜之族裔,只因“唐朝”和“南唐”同有一个“唐”字,历代口耳相传,传来传去便把在金陵(南京)建都称王的“南唐后主李煜”误传成了“唐朝的最后一个金陵王”了。</p> <p class="ql-block"> 历经六百年沧桑岁月的东坡堡,到现在还巍然屹立在老庄(东坡),虽无声无息又暂未发现官私文字记载,却如一本神秘而难解的书籍横亘在李氏后裔的眼前。小可时常会自言自语:难道东坡堡和新庄李氏一族在道家塬白白虚掷了五、六百年,至多生成了一些文明的碎片么?</p><p class="ql-block"> 不,当然不是,应该不是。带着这一问题,会宁县地方文史研究专家张克靖老师一方面在新庄子李氏祖遗的各种家族文献(包括新旧家谱)和其他有关历史书籍的字里行间索隐钩沉,爬梳剔抉,又与他多年走访采集的口碑资料细心比勘,分析判断,一方面反复叮嘱我多多走访老庄和本庄的一些在世的老人,试图通过深入挖掘厚厚的文化土层,一页页揭开尘封已久的家族历史,甚至渴望能有惊人的发现!比如那块雕着盘龙的残石,状如碑帽,满载古堡秘史的碑身一定沉睡在地下的某个角落,等待一个和它前缘夙定的有心人前来唤醒它的灵魂;它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我隐隐地感觉这人快要来了——这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他,更可能是你!</p> <p class="ql-block"> 老庄(东坡)是我们新庄李氏一族最先立足生息的地方。我们新庄李氏一支来老庄筑堡而居的具体年份由于族谱几经兵燹匪乱、世事更迭而断续不全。现存族谱只记祖源何地,而具体始迁年代失载,经与张克靖老师,马泉坪“老四”李德忠之孙,甜水岔李氏后裔李志梁,老庄国钢、国义、生龙、生虎等宗亲及十八爷成潭公,叔公李克靖、李克裕、李克选、李克昇、李如冰等人多次沟通与探讨,新庄李氏一族与甜水岔李氏,马泉坪李氏皆为同祖同宗,来甘到现在已有26世,经推算已有600年之久。</p> <p class="ql-block"> 东坡堡建筑在现东坡村之南,也称“南山堡”,地处北纬36度,东经104度,海拔1979米,坐南面北,地势南高北低,门向北开。其南背靠燕麦岭,与沿岭而上耸峙山巅的亮羊烽火台互照互应,向北望靖邑常家塬,明堂层层,左有西坡棱干岭、右有李家新庄子拱围相迎,从苏嘴上望,如巍然磐石;立后所下看,如大军宝帐。屏风几案一应俱全,气势非凡。可以想象,古时一遇兵荒马乱,堡门一关,自成一体,易守难攻。堡南北长80米,东西宽100米,堡门洞深20米,宽4.8米,高6米,堡外有两道护堡壕各宽20米,中间有矮墙相隔,系“双水绕城”之堡,占地近40亩。堡墙基本原貌尚在,墙底宽约6米,高约10米,堡子东南、西南两角哨所基址轮廓清晰,与堡墙等高,上部3米见方,东北、西北两角哨所因居民取土,大失原貌。堡门洞左右各有宽约20米的平台,低于堡墙4米。砖砌拱门洞顶部建有出阁架斗的关爷楼,至今还能挖出残砖瓦砾,彩绘墙皮。二十年前生泮公对张克靖老师就讲过关爷显灵破匪的故事,前些天我去东坡老庄又听到了同样的故事。国义公讲,他在普化山敬香侍神时常听武定穆,张克祥两位老会长讲这则故事:话说同治年间,贼匪围攻东坡堡,气势汹汹,眼看堡寨即将失守,人们纷纷走上墙头,有的挥刀舞棍,有的丢抛砖石,奋力阻止贼匪登梯犯堡,有的到关爷楼焚香祷告。不一会儿,堡外围攻的贼匪,忽然望见堡子上空的云头中隐约现出一位身骑红马腰跨大刀的威风凛凛武将,墙头上有很多“红衣红马”的兵卒往来穿梭,飘忽不定,地面上只听人喊,不见人影,满地的匪头乱滚,贼匪以为是天兵天降,慌恐之下,纷纷逃离。事后,人们发现庙内关爷身边的“站帅”周仓爷的三个手指齐齐断落,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是关爷大显威灵,救了全堡人的性命,周仓爷的手指一定是在和贼匪的激烈厮杀中被砍断的,感激涕零之下,誓言事后一定要好好答谢神恩,敬祀关爷。时局刚一稳定,堡民便开始忙着维修庙宇,补塑金身,可奇怪的是周仓爷被砍断的三根手指,老是塑不好,屡塑屡断,再补也无济于事,还会自行断裂,好似在警示后人,要永远牢记这场劫难,自奋自强,让沉痛的悲剧不再重演。</p><p class="ql-block"> 可惜关爷楼最终在同治战乱中焚毁。东坡老庄李氏后裔不忘神恩,曾在堡外重修关爷殿宇,后来虽又拆毁,李氏秉余公却东躲西藏,在老庄堡墙上掏一小窑洞供奉上书“天地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神号的石头牌位。</p> <p class="ql-block"> 2022年初冬,我先后六次和十八爷走访了老庄(东坡)的国钢、国统,国义,生寿,生龙,生虎,克聪,克章等族中长辈,釆集先祖轶闻,寻觅东坡堡的历史陈迹,虽然没有找见秉余公供奉过的石质神主,只找到了半截残碑碑帽和一口古罄(破四旧时,被秉余公埋在地下而幸存,考古专家张克仁先生初步判断为清代文物),但闻听了比史书真切、比考古鲜活的民间记忆,并通过与张克靖老师多次沟通交流,且依据他搜集的亮羊滩景氏族谱、后所武当山香炉铭文等资料推测:</p><p class="ql-block"> 景氏宗谱所祀始祖友全公明末就举家迁居在老庄东坡堡。景门弘毅法师舅父李明铺疑为东坡李氏一支先祖。弘毅七岁(崇祯14年,1641年)丧父,由舅父哺养长大,指姓归宗。至后游于平凉崆峒山以学道业,十有馀年方才回家。于康熙七年(1668),为兰州巡抚衙内扫除不祥,被例赠甘肃阴阳学训导。而东坡堡内景家台则为东坡李氏为感谢景弘毅安镇全族不祥犯事所赠景氏一族所居之地。后所武当山遗留香炉铭文中所署四位术士中,李联捷,李腾云,李春真位列景弘毅之名前,也可推测三位李氏术士年龄或长于景法师,或名气高于景法师,也可推测三位李氏术士中有可能就有老庄李氏的先祖,也可验证民间口耳相传东坡李氏一支代有阴阳术士的说法。</p><p class="ql-block"> 目前,能证明东坡堡所筑年份的亦为当地民间口耳相传的“先有东坡堡,后有靖远城”一说。而且,2018年成忠爷就为张克靖老师讲过民间流传的这样一则趣闻:当年东坡堡和靖虏卫城是同一年由官府主持用公帑开筑的,东坡堡是靖虏卫管下的一个屯堡,因为工程远没有靖远城大,所以先筑成,剩下的青砖被调运到快要收尾的靖虏卫筑城工地,奇巧的是,东坡堡所剩之砖的数字刚好和靖远城所缺之砖的数字吻合。据《靖远县志》考,靖虏卫城建于明正统二年(1437年),故东坡堡至少已有585年之久。</p> <p class="ql-block"> “东坡”是外庄人根据方位和地形对这个古老村落的通称,与另一村名“西坡”相对而言,而新庄子李氏因为东坡是其先祖由东南水乡来到西北旱塬后的最早定居之地亦即发祥之地,世世代代都亲切地称之为老庄。东坡村40多户村民全为李家人,虽然和新庄子的李家人分庄而居已长达五百多年,但作为一祖之后,并没有随着代数的增多,血缘关系的越来越远,而逐渐拉大感情的距离,六百年前是一家人,到现在还是一家人。他们深知“纵有亲疏之不同,而自始祖视之,疏亦未始非亲也。”两下里只是“别以地,不别以情也”。(引文见清乾隆二十年梁济江《关川冯家堡笃志堂梁氏家谱序》暨嘉庆五年梁得位《重订梁氏家谱序》)</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东坡堡俨然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注视着他的子子孙孙,在新庄李氏一族的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是大家追述族史、缅怀先祖,继承传统的神圣图腾,它时时提醒后代儿孙要永远心系故土,莫忘根本,敦宗睦族,和衷共济,守望相助。为此,2023年,李家新庄子族人在古涝坝旁,面对老庄新建了一座“望乡亭”,亭柱上铭刻着叔公克靖老师编撰的一副楹联:</p><p class="ql-block"> 西瞻古堡,追慕前贤得高趣;</p><p class="ql-block"> 东眺云山,溯源金陵是一家。</p><p class="ql-block"> 此联表达了族人对古堡的敬仰之心和“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水木之情。(“水木之情”指老庄与新庄子李氏作为一祖之后的亲情关系。“水木”是“水源木本”的省称。)</p> <p class="ql-block"> 原居李家新庄子李氏一支是大明世宗嘉靖年间从老庄(东坡)迁至新庄子的伯季两房,系生员朝德公的大儿子登选公和小儿子登表公。</p><p class="ql-block"> 登表公一房因修宅于马号旧地,故也称“号来”,民国十八年后,受匪乱和居宅不祥所迫,由“尕狗爷”养学公之母(讳失)携众儿女外出乞讨逃难,一路折亡,仅剩“尕狗爷”一人,几经周折定居土高乡陈塬村北沟社。解放后曾三次回李家新庄子寻亲访故,常宿伯祖成典公舍。成典公曾赠“银元”数枚,以备疗疾。养学公之父失讳葬于李家新庄子下庄梯田地。养学公有二姊,一适张家棱干张门,一适坡头尚门。膝下二子五女,长子讳世禄,有二子四孙,皆迁居于陈原社;次子世福,二子二孙;长女秀英,适柳门,生四子;次女世芳适王门,生二子;三女世英,适高门,生二子;四女世花,适赵门,生二子;五女世秀,适何门,生二子。大难之后其裔人丁发旺,家业渐盛。</p><p class="ql-block"> 现居李家新庄子、北沟、南沟、杜家岘子生息的李氏均为登选公后裔。据考,登选公和登表公来李家新庄子后筑庄廓聚族而居起名“李家新庄子”,现存的“大庄子”正是登选公一支来新庄后所筑,至少已有450年之久。而登表公一支所筑“四颗印”的庄子因多年失居失修未加修补而颓毁,旧址上已建有新居。</p><p class="ql-block"> 原居东坡的朝德公三子登榜公后裔则出走靖远东湾,人丁稀少,闻听其后裔曾来东坡找过祖坟。现在老庄(东坡)围堡而居者,皆为朝德公次子登第公后裔,与李家新庄子李氏一坟共祖。祖坟在老庄(东坡)迭咀,系丙山壬向,水出癸方,占地约有十亩之大,现因平田整地只留三座立祖坟冢,所葬之人相传为“青、红、黄、白”中的其中三位马爷。</p><p class="ql-block"> 为此,几天内我陪十八爷和生龙爷专门去了两趟祖坟,前瞻后顾,不胜今昔之感!期间,我又特意登门造访了88岁高龄的叔祖成忠公。据老人讲,始祖“青、红、黄、白”四马爷确有其人,祖上还流传说,其中一位马爷因扈从肃王朱楧而落居甘州,其裔后来又有散落于内蒙和外蒙等地者。1998年,他在嘉峪关公墓群中曾看到过“文、辅、天、成”四位马爷的神主石桩。榆中甜水岔,会宁东坡老庄,会宁土高段家河、李家中坪,靖远李家大庄等各地李氏后裔,同尊四位马爷为始祖,各房祖茔之首皆有四位马爷坟堆。所以老庄(东坡)李氏祖茔内,是否真有四位马爷的灵骨,言人人殊,迄无定论。</p> <p class="ql-block"> 关于“文、辅、天、成”青红黄白四马爷之名曾叔祖国藩公曾给族内子侄多次讲过他和曾叔祖思仁公,叔祖成章爷、“勒不死”(卢茂云之父)因买牲口路过条城,见有一李氏家庙过会,便上前凑热闹,被族长盘问,幸有曾叔祖国藩公博学强识,答出了“文、辅、天、成”的祖先名讳才以礼相待,并告知来年庙会之日录家族人丁姓名前来认祖。此后,族人因种种不便至今没有去过条城认祖。又据成忠爷讲,大明安定后,肃王念李氏四马爷征西有功,特赏赐榆中条城某堡为四马爷的庄园,榆中甜水岔则为四马爷牧马的地方。如今条城、甜水岔、窦家营、石井沟一带李氏和新庄李氏一支都为四马爷之后裔。靖远县马泉坪李氏、河靖村李氏族谱序皆由榆中甜水岔谱序改写,也同为清光绪十九年(1893)金县(现榆中县)秀才张焯(字卓山)所修。</p> <p class="ql-block"> 西海道家塬历有明、经晚清、跨北洋,越民国,历风见雨,荒旱兵燹,使这方桑麻遍野、牛羊成群、商旅如风,牧歌如云的人间乐土变成了十年九旱、乱象丛生、百姓流离、山河破碎的“苦瘠甲于天下”之地。李家新庄子李氏一支从老庄到新庄的这四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中,艰难地繁衍生息到了现在。其间,同治匪乱之后,李家新庄子李氏一支后裔痛定思痛,继续创业发家。同治年间冒死逃脱乱匪扣留的永珍公和左宗堂平乱后认祖归宗的永旺公(永旺公在同治战乱年间曲折离奇的经历,见此文后面附载的由陶建俊老人口头讲述、张克靖老师笔录编写的《“要儿”回乡记》)秉承祖风,耕读为本,以新庄为家业基地,在冯家沟开拓山庄,团结沟塬上下新庄李氏一支-小宗伯仲季三房艰苦奋斗,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振家声,培养出了宅心仁厚的秀才养廉公,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的养荣公,造福桑梓、创办私塾的思英公,饱读诗书、睿智仁义的国藩公等耕读英才。虽然后来又经历了民国十五年、十八年匪乱饥荒和十年文革,但李氏一族坚韧不屈,奋力向上,广耕田,勤读书,与时代同步,宏业大展,枝繁叶茂,欣欣向荣!受祖先福佑,李氏儿女也人才辈出,各行各业均有建树。解放前郭城小学教师李成昭、李成统,解放初期道家塬第一位保送名校西安交通大学本科生李成渊,会宁县十大功勋校长李兰图(名国泰)、会宁县十大功勋教师李克靖,恢复高考制度后道家塬首个考上兰州大学的李生东,首个本土籍全国人大代表李生权,解放后道家塬第一位被清华大学录取的学生,道家塬籍第一位县委书记,第一位地级干部,皆为新庄李氏后裔。</p> <p class="ql-block"> 2021年的初冬,我去拜访叔公李克裕时,他为我讲述了高祖养廉公与当地某老爷因家事纠纷对薄公堂,县令爷以揖相敬高祖,某老爷见状撤诉和资助思英父子创办私塾等轶事,并告知依高祖读书笔记所载,我新庄李氏一支小宗三房堂号为“贞性堂”。为此我请恩师严学章先生特意题写了李氏堂号。</p><p class="ql-block"> 说来也巧,在我将“贞性堂”刻匾高悬在书院“记住乡愁展厅”中的第二天(2022年11月4日),因事去了北沟,也顺路去高祖居住过的老庄子,看望了八十有三的九祖母。叔公李克念是九祖母的次子,平素在新庄陪读,刚好因疫情学生放假上网课也在家里陪着九祖母。见我来,一家人都很热情,相聊甚欢。谈及高祖,克念叔拿出了文革时差点焚烧毁坏的高祖画像。我怀着顶礼膜拜之心恭恭敬敬拍下了一张照片,所幸火苗沒有伤及人像,被九祖父偷偷从火堆中抽出来藏匿保存至今。</p><p class="ql-block"> 高祖养廉公,字让泉,生于光绪三年(1877年),卒于1953年,仙逝已有70年了,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作为玄孙的我内心也是荡起了难以言表的激动。的确是缘分啊!据克念叔讲,像纸因火烤,脆而易裂,每打开一次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损伤,所以轻易不会打开,族人所见高祖画像者了了无几。</p> <p class="ql-block"> 可能是因为与高祖画像结了缘,也为了圆克靖叔的心愿,昨天我又去了北沟拍摄了几欲凋敝的村落。站在高祖曾经住过的庄院背后,看着那些被岁月销蚀了的断壁残垣,看着那些先祖耕作过的田地,看着半山先祖们储过粮食的大窑洞,沉思中我仿佛看见了爷爷生前经常提及和描述的那些遥不可及而又如在眼前的如真似幻的一幕幕历史背影……瞬间一阵隐隐戳疼内心的思绪涌上心头。光阴似箭,岁月易逝,走的走了,老的老了,迁的迁了,故园田野中高祖在世时的烟火气息将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留传下去呢?</p> <p class="ql-block"> 故园深深深几许。每个人的一生总要跨过千山万水,能在其中一处息影一生,且相看两不厌的那方山水绝对是故园。老庄(东坡)、冯家沟(北沟)、李家新庄子的昨天已经成了历史,而她的今天明天也将会成为历史,我能做且唯一能做的就是抚今追昔,感慨系之,把故园的昨天和今天写进文字里。</p> <p class="ql-block">(2022年11月12曰初稿于旭琎书院小大斋,2024年6月23日修改于金城小大斋。此文由张克靖老师多次指导、引证、修改。)</p> <p class="ql-block"> 附载</p><p class="ql-block"> “要儿”回乡记</p><p class="ql-block"> 清朝光绪十二年(1873),陕甘一带的回民起事军队被镇压下去后,左宗棠实行安抚政策,下令在兰州把投降的回民和被回军裹挟的汉民集中在一起,然后区分小教(指人数较少的回民)和大教(指人数众多的汉民),分别处置,俗称“分回汉”。那时候的回民几乎全民皆兵,回族士兵的老弱妇幼全部家眷都随军行动。左宗棠的政策是,问明大教和小教,是小教的归拢一处,待后安置;是大教的则从回军中分出,关进临时收容所,问明家乡地址和家属姓名后,由府县官吏通知家人前来认领 。</p><p class="ql-block"> 道家塬李家新庄子秀才李养廉的生父“要儿”(大名李永旺),七八岁上(按7周岁计,则为同治元年,亦即1862年)被回回引(实为掳掠)去,给人家当了后人(儿子),并跟随回军四处“征战”,光从道家塬就上来下去地走过九回。最后一回来到李家新庄子,进入家门后,发现空无一人,院内黄蒿长下几尺深,连个狗的踪印也没有,只好挥泪离开。“要儿”所在的回军部队顺着道家塬一直“杀”到兰州畔上,才被官军打了个大败,“要儿”和他的回族“家人”一起做了俘虏。</p><p class="ql-block"> “分汉回”之际,他的回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很是不舍,提前安当(嘱咐)说:“我的娃,官军若要问起,你就说你是小教。”“要儿”口头上应承得很好,心里却有自己的主张。官“分汉回”的军令传达下来后,“要儿”骑着一匹马,马后连着一头骡子,骡子身上驮着多年“征战”中缴获的财物(银钱和绫罗绸缎等好东西),向兰州黄河浮桥的桥头走去。他看到对每一个过来的人,官兵都大声喊着问:“大教还是小教?”若说是小教,就被官兵几“马刀背”打着从桥上呦到黄河北面去了;若说是大教,则被拉着关进桥头南面的收容所。当官兵拿着人口册点名点到他时,他拉马上前,官兵问是大教还是小教,他说:“大教。”一路远远尾随的回民奶奶听到后,急切向他摇手,示意他改口,他装作没看见;官兵又指着马和骡子身上驮着的财物大声问:“这是你的吗?”他生怕官军认为是抢劫来的而受惩罚,惶恐之下自作聪明地“编”(捏造)了个“科”(谎言),说:“这是人家的。”官兵骂道:“把这个笨怂!” 就把马匹骡子和财物通通没收了。官兵的意思是,即使是别人的也可以说成自己的,这个蠢货连个“科”都不会“编”;岂知“要儿”会“编科”,只不过弄巧成拙,编了个于自己不利反而不如不编的“科”。</p><p class="ql-block"> 进了收容所,官兵问:“你是哪一府哪一县?”“要儿”分不清何为府何为县,就随口说:“我是郭城府的。”又说了老家的详细地名“道家塬李家新庄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晓不得,我临走时家里只有一个老哥和嫂子。”“你老哥叫啥名字?”“家银(大名李永旺,秀才李养廉的嗣父)。”官方就开了个“郭城驿道家塬李家新庄子家银”的通知,让郭城驿火速打发“家银”上兰州领人。“要儿”离家时才七岁,这时已经是十八九的少年了。收容所里的人,被一个府一个县的分单另,“家银”进了收容所,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就是认不出哪个是“要儿”,只好报告于官兵。官兵问:“哪个是郭城驿的?”“要儿”说:“我就是。”官兵问“家银”:“是你弟弟不是你弟弟?”“家银”对“要儿”说:“你但是我弟弟了,把左脚的袜子脱了,有个暗号我认得。”原来“要儿”幼年铲柴时,一次不小心让铲子把左脚的小拇指剁成半截子了。等“要儿”脱下袜子,官兵一验看,情况属实,就让“家银”把“要儿”领回了老家。</p><p class="ql-block"> 按:当时的黄河桥是浮桥,由二十只条船串连而成,名“镇远桥”,人称“天下黄河第一桥”,是清宣统元年(1909)建成通行的兰州铁桥(后称中山桥)的前身。</p><p class="ql-block"> (西海道家塬陶家岘子村八十老人杨建俊口述,张克靖笔录,时为1998年某月某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