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山避暑札记（三） 森林中那些蝉

柴老大

盛夏酷暑时节，即使身处在海拔超过千米的雪玉山上，若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烈日之下，同样还是会让人感到高温难耐。因而在山上避暑的人们都喜欢在浓荫蔽日、凉爽宜人的森林里面享受夏日里那份难得的清凉。

不管人们是在凉亭里读书喝茶、在吊床上闭目纳凉，或者是在林中漫步，阳光下的森林里的每个角落，时不时都会听到那时远时近、此起彼伏的蝉鸣之声。

“蝉鸣林更幽”。此时，若你能意随蝉鸣，静心于山林之幽，定可感受到那种远离凡尘、置身世外的舒心惬意。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雪玉山之时，森林里就会响起阵阵蝉鸣之声。到了黄昏，当最后一抹夕阳在山顶消失，不知疲倦地忙碌一天的蝉们才偃旗息鼓而消停下来。这个时候，森林又进入到夜色中的寂静。

记得在《荷塘月色》里，有这样的一段描述：“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我不晓得江南的蝉们在月光之下是不是仍在欢乐地“热闹”，但在雪玉山上，日落之后蝉鸣声就会渐渐消失。整个夜晚，诺大的森林里都是静俏俏地寂静无声。“高蹈槐梢与柳荫，争鸣直到日西沉”大概描述的也就是这种意境吧。

曾经在许多地方听到过蝉鸣，也见过蝉划空飞过的身影。不过，活体的蝉我却从未近距离见过，当然对蝉也是知之甚少。

这次来雪玉山避暑，在原始森林里进进出出，在蝉的世界之中与蝉无数次邂逅，在森林里看到千姿百态的蝉、听到美妙复杂的蝉鸣声之后，才知道蝉的世界竟然也是风姿万千、丰富多彩。

像人类拥有不同肤色的人种一样，蝉也有林林总总的种类和色彩。有的蝉体型硕大，飞起来显得比较笨拙、有的蝉则体型较小，飞翔和移动都很轻盈灵活、有的蝉肤色深沉，身体上有明显的饰纹、有的蝉则全身透明，肉眼就可透过壳体见到其腹中的液体。

雪玉山森林里的蝉，不但整日里高鸣低吟、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蝉们还能发出各种各样令人赏心悦目的蝉鸣之声。

“露涤清音远，风吹数叶齐”。森林里的蝉鸣之声时而近在咫尺，像沸汤喷涌般热烈昂扬、如进军号角般激情嘹亮，时而又如丝声细语、似天籁回音般从遥远的密林深处缓缓飘来。

有的时候，不同韵律、不同音调、不同音色的蝉鸣之声会从森林里四面八方的树干枝头不断传来。仔细听听，有的鸣声清脆干净、简洁明快，有的鸣声则低沉雍长、余音袅袅。

有的时候，森林里的蝉鸣声似高吟低唱琴瑟和谐、丝竹管弦余音缭绕；有的时候又此起彼伏高潮迭起、激昂共鸣荡气回肠。

这个时候，原始森林里就像有一个阵容庞大的乐团在深情演奏着夏日激情涌动的华彩乐章。置身其间，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蝉的行踪漂浮不定，虽在夏日里常常能看到它们划空而过的身影，但近距离看蝉却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出于对蝉的好奇，在雪玉山上的森林里，我常常循着蝉鸣声去寻找蝉的踪影。然而，蝉不但个头太小，且伪装色又与树干非常接近。在树高林密的森林里有时候明明听到非常清晰的蝉鸣声，明知这蝉就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美美地吮吸着树汁，可就是寻不到它的踪迹。

也许是机缘巧合。有一次，我们穿越了一片森林，正在林下歇息，忽然见到一只蝉忽闪着羽翼，“刷”的一下飞了过来，直接落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树干上。

哇！终于让我逮住了你的踪影。

“蝉眼龟形脚似蛛，未尝正面向人趋”。这回我可是有缘识得蝉的真面目了。

近距离看看，原来蝉就像是一只特大号的苍蝇。

那只“特大号苍蝇”停下后不久，异常响亮的蝉鸣声就开始扑面而来。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只蝉的表演。

只见其口中一根坚硬的刺（应该是蝉的吸管）插进了树干，尾部在有节奏地前后摆动着。不一会，蝉的刺退了出来，紧接着又从旁边插了进去……

在这个过程之中，我惊奇地发现：蝉鸣之声居然随着蝉的不同动作而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看起来那蝉鸣声似乎与蝉插刺入树干的动作以及吮吸树汁的动作直接有关。蝉在做不同的动作的时候就会发出不同的蝉鸣声。

那节奏平稳的“呜呜呜”的蝉鸣声，是蝉在振动着身体，将口中的刺插入树干过程中发出的声音。这让我联想到人们用电锤在墙上打洞时那电锤敲击钻头的声音。

蝉在吸汁时，其尾部在前后摆动，看起来像是靠尾部的摆动来产生腹腔的吮吸力。这时的蝉鸣声更加响亮，并且明显地随着尾部摆动的频率而高潮迭起。“呜—哇”、“呜—哇”的蝉鸣声就像一声声高亢的劳动号子。

为了看得更加清楚，我一点点地慢慢靠近了那只蝉。正忙于吮吸树汁的蝉，似乎并不在意我的造访，仍在那里不停地挪动、不停地吮吸、不停地鸣叫，好不快活惬意！

然而，并不是每一只蝉都会表现出那么友好大方的一面。有的时候，森林里的蝉甚至还会展示出其“攻击”的面目。

这天下午，午休之后我来到小区后面的森林公园里溜达。在路过一棵高大粗壮的松树时，听到一阵响亮的蝉鸣声。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蝉在大树根部枝干上舞动蝉羽、昂首长鸣。

我弯下腰来，借助灌木丛隐蔽，慢慢地接近那棵大树，想细细观察一下这只蝉的表演。

也许是我这个“观众”的贸然接近让那只蝉有所警觉，还没等我到达最佳观察位置，蝉鸣之声就戛然而止。只见那只蝉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我怕惊飞那只蝉，只好停止了移动，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继续观察。

当我举棋不定，正在担心它会不会立马飞走的时候，只见那只蝉的尾部突然抬起，随着便“噗”的一声对着我喷出一团液体来。

虽然这团液体只是“刷”的一下喷洒在了我旁边的树叶上，但那只蝉突如其来的“攻击”动作倒还是让我吓了一跳。

这是蝉的自卫？或许是一种警告？若这团液体真含有一些有毒成分并且喷在一些小昆虫身上，无疑是有一定杀伤作用的。没想到古往今来在无数文人墨客笔下全是浪漫热情的蝉，居然也还有如此霸道的“攻击”行为。

一般而言，动物们的攻击行为不外乎争夺地盘、争夺食物或争夺交配权。蝉在森林中流动觅食，应该没有争夺食物和地盘的意识，即使感到威胁，一般也会选择逃之夭夭，基本不会与威胁者对抗。如此看来，蝉的攻击能力就只能是为争夺交配权而准备的了。看来，为了传宗接代，连高雅谦和的蝉也有对抗威胁而不惜一战的行为。

照此分析，我看到这只蝉在这里长鸣起舞，大概并不是在钻木吸汁。也许它已经看好了身边这块金玉良缘之地，此时正在高唱情歌、热情地吸引着异性的到来。不速之客的接近当然会令它十分恼火，也许，这就导致了这只蝉的“暴力”攻击。

我对蝉的观察还很肤浅，也无法分辨蝉鸣之声所表达的内容，早知道这只蝉正在准备好事，也不会贸然去“搅局”了。

每个生命的萌芽必然要经历无数次机缘契合，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同样要经历惊险的洗礼。

据说蝉的一生多数时间都是在地下度过的。它们在泥土中孕育、在黑暗中等待、在危险中挣扎。在投奔阳光的进程中，那些弱小的生命都将经历无数危险与磨难，时运不济、意志软弱者将会被淘汰在生命的进程之中，只有义无反顾的勇敢者能够破土而出、蜕变为蝉。这与人来到这个世上的历程何其相似！

阳光下的每一个生命都来之不易，都是值得尊重的强者！

“星移斗转，盈虚有数”。每一个生命都有春秋进程，每一个生命都有因果轮回。激情演绎固然硕果累累、金秋之后必定有寒风凛冽。完成了圣神使命的蝉们，在秋风中无声地谢幕了。它们悄无声息地回归大地，去坦然迎接生命的轮回。

“秋风凋蝉韵，林下寄羽裳”。山林归于寂静，夏日的激情澎湃就此落幕。

不过，尽管秋风萧瑟，但新的生命此刻已在地下悄然萌发。来年春回大地、百花争艳之后，相信雪玉山的森林里又将迎来新一轮羽裳翾翔、千蝉齐鸣的繁荣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