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

高原随想

　　自我小儿子读书开始，他们上学放学基本上都是家长接送了，最初学校只做提倡，并未强制要求。但自今年儿子上了初中，尤其是州内某学校发生惨案后，放学时家长需签到才能接走孩子，学校不能有半点疏忽，家长也不敢有稍许大意。

　　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对于其利弊，像我这种社会底层，除了亦步亦趋，自然也不能也不敢有半点质疑的。我唯一能表达的只是一种遗憾，那就是我孩子这一代人在写作文时，少了一个极为丰富的题材：放学路上。

想当年我们的放学路上，是有着无限的趣味的。

　　从我家到学校，要走山路大约5华里，需翻越两道山脊，大人们都喜欢走这条路，用时大约半小时。而像我们这些孩子，却更愿意走另外一条耗时长，距离远的大路，这是一条正在修建的从鹤峰到恩施的公路。当时为了赶进度，从浙江征用大量民工前来增援，他们以连队的方式，驻扎在公路附近的农户家里。我的好几个同学的家里都住有从浙江来的民工。

我就是从这些同学的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浙江民工的趣闻轶事。

　　我的同学们都无一例外地把这些民工称为“浙江佬”，这个称谓在孩子们的口中是没有贬义的成分的，但在大人们的眼里就不好说。那时，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召开，但中国农村还在搞大集体，浙江农村人多地少，他们从沿海组织民工到内地“打工”，也是为了谋生活。自然，我们这里某些人，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某种优越感来，其实也并不奇怪，就好比不用几年，我们这里的人就一窝蜂地去沿海打工，回来还以操一口当地的方言为荣，不知当地的人有没有把我们这里去的人称为“湖北佬”。我想，即使他们说了，我们也大可不必气恼。

同学说，这些“浙江佬”可有意思啦，因为给他们做饭的都是当地人，发现他们居然不吃辣椒，于是做饭时便把他们好吃的东西里面放上大量辣椒，自然他们最终吃不了，于是便可名正言顺的将他们不能吃的好东西吃掉。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时的我总是面黄肌瘦，而我同学却总是满面油光。

　　我同学说，那些“浙江佬”在山上捡柴后不会用藤子捆，而是用修公路爆破用的导火索来捆柴。我同学便把他们捆柴的导火索解下来剪成小段后带到上学的路上，分发给我们点着玩。不过我们对这种只喷一点有限的火花和冒一点烟的玩意儿迅速就腻了，于是我同学又把他们爆破用的雷管整盒地偷出来。我们在雷管上插上寸来长的导火索，点燃后要数秒才会爆炸，有充裕的时间将它扔向天空，爆炸的声响比过年买的爆竹声音还要大。

就在我们玩雷管快要玩腻的时候，我的同学又搞出更大的阵仗来，他们在“浙江佬”手里偷了几筒炸药。学校对面的那个黄土坡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我们在路边高高的黄土坎上用棍棒掏了一个很深的洞，将炸药雷管导火索小心放入，待大家都埋伏好后，由一个勇敢的胆大的同学将导火索点燃，只听一声闷响，那黄土坎瞬间垮塌下来，被炸药的气浪冲向天空的黄土簌簌地从我们头顶落下，那种冒险、刺激的快感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

但这件事最终被“浙江佬”发现了，回家后那几个同学的屁股被他们的父母打开了花。从此，雷管、炸药、导火索我们便再也没得玩。不过对于我们这些熊孩子，是绝对不会从此消停的。我们又发现了更刺激，更新奇的玩法。

　　在我们去学校的大路旁，有一座小山，山上植被茂密，就在半山腰，有人发现了一个山洞。我们那时放学一般都在下午四点前，离天黑还差得远呢！于是我们相约一起去钻山洞。钻山洞就要有照明设备，但那时，一般的家庭是绝对没有电筒之类的奢侈品的，不过76年时，我们这边山上有一种叫冷竹的竹类植物开了花，然后就都死掉了，死掉的冷竹数年不倒，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们把冷竹折断后捆起来充当火把，然后由胆大的带领大家鱼贯而入。

那洞口极狭小，需双腿先下，然后猫着身子缩入，顺着山势斜着下行十几米，空间便渐渐开阔起来。这像极了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里面的描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不过我们并没有在洞里发现桃花源，更没有发现里面有避难的前朝人。

　　洞里石笋遍布，凉风习习，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我胆怯了，我假装说要留一个人在洞口望风，然后迅速回走出了洞。那些胆大的同学在里面好久才出来，出来后他们在我们面前讲得是眉飞色舞，我又极为后悔当时没有勇敢一点跟随他们一起进去，错过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我那时正在借阅同学的连环画册《说唐》，我最佩服里面力大无比的李元霸，还有秦琼。李元霸的那一对能将对方虎口震裂的大铁锤，秦琼的那金锏都是我极想拥有的。我想，要是这个洞里刚好有前人藏着的武器，那该多好。

后来，他们几次三番的去钻山洞我都再没有跟去，我承认，我一直是缺少那么一点勇敢，那么一点冒险精神的。

　　钻山洞的事其他同学貌似没有受到家长的批评，不过我二哥回家却被母亲责骂，不过这责骂不在于钻山洞本身，大约是钻山洞耽误了回家打猪草的时间。

责归责，骂归骂。玩，我们还是要玩的。

　　我们那时的放学路上，还有着无穷无尽的新奇事，像冬天滑雪打雪仗啦，像春天掏鸟蛋抓猫头鹰崽等等。我那时最怕老师布置作文，但从来不怕布置《放学路上》这个作文题的，这海量的趣事，即使到了现在我都还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