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英作品

柳晶华

夜老虎上了昆仑山

                文/刘少英

    1974年4月，我所在的四连接受了配属106部队（新疆军区测绘大队）战备协测的任务。“夜老虎”上了昆仑山。

        我们是4月6日凌晨离开军营驻地阿克苏，经过两天的车马劳顿，于7日下午到达了丝绸之路商埠重镇喀什，与测绘三中队共同居住在喀什市委党校的平房里，进行战前动员、分队编组等准备工作，等待上级的出发命令。

众所周知，我们四连是新疆军区军事训练的先进单位，赋有夜老虎的美称。纪律严明、作风优良、敢为人先、善打硬仗、能打胜仗，是上级领导对我们四连的高度评价。如今部队从阿克苏来到喀什，从战备训练变为战备协测，从集体生活变为化整为零、小组甚至个人行动，干部战士从思想上、行动上、认识上还一时不能适应。连里针对任务特点，工作性质，生活环境，进行战前动员、对部队及时进行了安全、纪律、思想教育。安定了部队情绪，鼓舞了官兵士气，为完满完成任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全连干部战士精神抖擞，劲头十足，一致表示，任务变了，我们的职责使命没有变；环境变了，我们严格要求严格训练的标准不能变，条件差了，我们的优良作风不能丢，决不辜负上级领导的信任希望，不负三猛团夜老虎的美名，要在喀喇昆仑山上留下夜老虎叱咤风云的身影。

      可我却在连队刚刚营造的良好氛围里，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当了不该当的典型。

       阳春四月的喀什，春暖花开，清风徐徐，春天来了，充满了勃勃生机。我和战友们随着春天的脚步，进入到花的海洋里，畅想在绿色的美梦里，陶醉在秀丽的风光中，如痴如醉，难以自已（yi)。我们在领略异域他乡风土人情的同时，也加深了对故乡亲人的思念。于是产生了照一张照片，寄回家的念头。4月13日是个星期天，便和老乡黑志跃来到喀什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就是文章前面的那一张。由于初来乍到，路径不熟，走了不少弯路，超过了部队规定的返队时间二十分钟。这在当时的背景下是典型的顶风而上啊！这还了得。当值班干部把我们的情况报告给连首长后，引起了他们极大的重视，认为这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是部队思想松懈，纪律涣散，作风懈怠的表现，于是借此开展了一次思想整风活动，连里点名批评，排里思想帮助，班里巩固提高，搞得我狼狈不堪，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又觉得这个反面典型当得好，在杀鸡儆猴的喜剧中，成功的扮演了“鸡一号”，教育了别人，提高了自己，为连队的政治思想建设做出了“贡献”。因为从那以后，连里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想到这里，又如释重负，感觉轻松了不少，增添了一丝自尊感。

       所谓协测，说好听一点是为测绘部队当好后勤，服好务，说难听一点，就是脚力夫、登山工，骡马卿。测绘使用的仪器设备，都是我们手拿肩扛背上山的。如果在平原地带对于我们身强体壮、吃苦耐劳的步兵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在高山缺氧的山地，乃是一个生死危险的考验！下面记述的就是我们一次爬山涉水的艰险历程。

       我们协测的区域是喀喇昆仑山脉的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只比珠峰矮200多米。全连分散居住在他的山脚下、塔什库尔干县境内几十公里的方圆内，我们小组居住在中巴友好公路左侧、布伦口道班的工房里。我们每天离开公路后改乘骆驼马匹进山。进山后，首先淌过一条冰冷刺骨的河流，然后再向高山攀爬。小河宽二十米左右，水深约七八十公分，河底石头密布、高低不平，从高处流下的雪水，水流湍急，动能势能都很大，稍不注意就有被冲倒冲走的危险。

       大部分战友已涉水过河到达对岸，但是71年兵冯厚珠由于身体不适骑马落在后面，当他到达河中间时山洪突然爆发，直泄而来，激流冲的他人仰马翻、人马分离。马很快上了岸，而冯厚珠却顺水而下，冲出去100多米，若不是被露出水面的一块大石头拦住（山西战友基本都是旱鸭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山洪过后战友们用马把他接上了岸。还好，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虽然并无大碍，但也告诫人们，这里危机四伏，粗心大意不得！

       虚惊过后，继续前行，到达工作点的山下已是傍晚时分，按照计划，需要在山脚下住一晚上，第二天再登点。大家分布在游牧民用片石干砌的牧房内住下，拉开行李席地而卧，和游牧民一家老小同居一室，而且还要和一群刚出生不久的羊羔为伴作息。我和测绘队的73年湖北兵张跃海分在一块；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的觉得胸闷，朦胧中用手一摸，毛绒绒的两个小东西，我意识到是羊羔趴我被子上取暖，我顺势一抓扔了出去，因用力过大，把羊羔摔的咩咩直叫。第二天早上起床穿衣，由于起的过猛，头顶撞到房顶，碰的我疼痛难忍，游牧房简陋程度可想而知了！

     第二天的早饭，我们每人喝了一碗游牧民煮的象稠稀饭样的羊奶，吃了些自带的干馕，整装出发，按照分工各自背上所带物品开始爬山登点。这天的登点高度海抜5800米，是年度最高作业点，当天是爬上不去的，需要在5500米处露营一宿。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在距5500米最近的积雪处停止攀爬，集中露营（海拔5500米常年积雪），人员到齐后，天近黄昏，一边安营扎寨，一边吃饭补能。由于高山缺氧，明显出现高原反应，什么也不想吃，每人只吃了几口水果罐头了事，尔后找平坦背风处各自修建“卧室”，根据自己的身长扒一长形雪窝合衣钻入鸭绒袋中，拉住拉练，只露出嘴和鼻子喘气。尽管苦累，但是睡得十分香甜，因为我们睡在了离梦想最近的地方，享受的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天伦之乐。第二天早上醒来，口干舌燥嗓子痒，有些战友还流了鼻血，但是，战士们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我们的梦想更在高处。我们打理好行装，简单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水壶中的山泉水，继续朝着山顶作业点攀登。

   这次点高路长，身上背着除工作所需的仪器设备外，还有二到三天的生活用品______山泉水、干馕、各类罐头等，由于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体力大小、心肺能量不同，所以到达作业点的位置、时间、先后也不同。由于我身强体壮，有阿克苏环城跑的底气，有五公里武装越野的功夫，所以我基本上都是先行到达观测点，有时提前战友们两个小时。我稍微休息喘口气，再返回二三百米处接济一下后边的战友。因仪器设备不全无法开展工作、缺一不可。当我最后一次回到测点的时候，体力严重透支，满眼冒星，大汗淋漓，露珠般的汗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衣服浸透了，头痛得要裂开，胸口好像猛地塞进了大团的棉花，透不出气来，心跳得嘣嘣响，似乎一张口，那颗热乎乎的心就会一下子从口里跳出来，有一种将要撒手人寰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有在阎王殿门前，叫过阵，搦（nuo)过战的人才有。

       我们把测绘仪器运送到测绘点之后，测绘队的同志会马不停蹄的连接安装，开始作业；这时我们就躲的避风处休息。刚才还热的汗流浃背，这会却冻的瑟瑟发抖。因爬山时，为了减轻负重，衣着单薄。5800米的高空，天气变化无常，象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头顶一块云彩，下面可能是雨、可能是雪、也可能是冰雹；令人应接不暇，束手无策。正是这变化无常的天气，培养了我们矢志不渝的决心定力，使我们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保持旺盛的斗志与勇气，在奋斗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敢于亮剑，敢于胜利

      有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却不知，有时还是下山容易上山难。这个5800米的作业点，我们用了两天时间才登上去，可下山时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来到山底。在积雪地段，只要往地上一坐、身子稍向后仰、两手撑地、往下一滑，不一会就飞行到较低的目的地。我们一会像腾云驾雾的雄鹰，展翅飞翔在崇山峻岭之中，一会又像鱼翔浅底的巨龙，在汪洋大海奔腾不息，真正体验了一下飘飘然的神仙感觉，真乃是夜老虎插上了翅膀，能飞能翔，神了。  

      我们滑雪来到无雪地带后，发现71年山西战友韩志栓体力严重透支，并且得了急性雪盲，两眼红肿睁不开，说话有气无力，行走困难，我搀扶着一步三挪，五步一喘，艰难的向山下移动；下到离山脚约二百米的地方，他实在走不动了，索性坐在了地上，任凭我怎么鼓励就是站不起来。急的我抓耳挠腮、万般无奈。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塔吉克族民工咱米尔要达西牵着马朝我们走来，顿时，我们两个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想喊而喊不出来。心想，志栓福大命大造化大，天公为他派来了福星使者，有神灵的保佑，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胜利凯旋的。一定会回到军营、回到父母亲人身边的。韩志栓脱险了，得救了，这是民族大团结的胜利，这是军民合手创造的奇迹。咱米尔是我们的救星，是他给了韩志栓第二次生命，他的恩比天高，比地厚，他是民族大团结的代表与缩影，他的形象永远屹立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拼搏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山上，山高路陡，空气稀薄，氧气不够用，在没膝的积雪中口鼻并用的急促呼吸、手脚并用的匍匐前行，每前进一步，全身各个器官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战友们在攀爬的过程中，征服的不仅仅是大自然，重要的是内心自己。战友们相互鼓励支持、相互帮助接济，前拉后推， 齐心协力，同舟共济，不让一个战士流血，不让一个兄弟流涕，是大家的共同心愿，浓浓的战友情，兄弟义，充满整个攀登过程，现在回想起来，仍然美轮美奂，激动不已。           

       我站在海拔5800米的高处，眼望着8611米的乔戈里峰，口吟着李白的望岳，手抓着战友的衣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充满了无比的骄傲自豪，顿觉我们的祖国河山多么的壮美，能为祖国摄影留念又是多么的光荣！想到这里，什么委屈，什么苦累，什么怨恨都荡然无存，心里是满满的情和爱、快乐幸福与激动。

       经过全连战友的浴血奋战，共同努力，我们圆满的完成了协测任务，连队受到上级的通报表扬，我也受到了鼓励嘉奖。在这次协测任务中，我创造了三个之最，既：登点次数最多（17次），登点海拔最高（5800米），登点负重最沉（固定背微博仪、连铁制背架在内三十多斤）。取得了两个辉煌，既：入了党、立了功（三等功）。

        事情过去将近五十年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不能忘怀。忘不了给了我政治生命的军旅，忘不了情同手足的生死兄弟，更忘不了激励我幸福人生的那“二十分钟”。

     我时刻都在想，人生，如同天象气候，变化无常；也如同大地万物，生生不息。我每经历一次突如其来的风雨，就会收获一次更好的成长进步。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人贵有志勤补拙，一分舍得一份取。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吃苦耐劳的思想品质，敢为人先的工作态度，是我一生宝贵的精神财富，将伴随我走向最后的胜利！

2022年11月10日于山东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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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