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的美篇

水寒

<p class="ql-block">雪</p><p class="ql-block">作者:张丽娟</p><p class="ql-block">雪,若是落进了心底,便会永远覆压令人无法自拨。三十三年前那一场茫茫大雪带给我一辈子隐痛。</p><p class="ql-block">秋,酝酿一季的萧瑟,逼倒我孱弱多病的父亲。中秋节后某个凉意初起的夜,父亲起床解小手,憋着疼痛拉出净是血块。隔日,父母着急忙慌上镇医院检查治疗,小医院无有良方,辗转至省城大医院。主治大夫望闻问切一番操作,决定做开腹手术查找病灶。肚子切开后定性为疑难杂症,召集各大医院泌外科专家坐堂会诊。专家们最终没有制订一套可行的治疗方案。切开的刀口无法缝合,凝结的血块从肚皮上渲泄喷涌。父亲被省城大医院打回原点,走着去躺着回。镇中心卫生担着病人不治而亡有损声誉责任,接纳苟延残喘的我的父亲。九月绵延至十二月,邻居专成伯(镇卫生院院长)竭尽所能安排接头各类血液输入途径。血由滴管一滴一滴缓慢输入,顺着血管循环流淌凝聚成血块卯劲向切口渗涌,整刀整捆的卫生纸把医院厕所摞成血色山丘。家里积攒的几万块钱花销尽无,仅有的一栋自建瓦房连同几代人传承的桶桶柜柜等家什物件卖了个一塌精光。</p><p class="ql-block">奄奄一息的父亲蜷缩在医院灯光昏黄惨淡的床上,用微弱得凑近才能听到的声音,晓之以理地劝我休学在家搭帮。我刚开始的高中学习暂停或休止,一切都成听天由命的未知数。听闻截断下身静脉血管也许保住性命,父母决定向村人朋友筹钱再上省城二次手术。父亲幼年丧父,奶奶寡居拉扯大他成家没几年肝腹水病故,搭手相帮惟有依托簇亲老友。我充当跑腿传信娃。</p><p class="ql-block">寒风狂啸了整整两天两夜,鹅毛大雪挨挨挤挤赶趟儿飘落,白茫茫一片万籁俱寂。冰冷的日子人们窝在家里烤火取暖,街上见不到半个人影。我孤独地行走在小镇到老村的路上,来回往返二十七八里路。皑皑白雪覆盖着原野荒岭孤坟,覆盖着池塘小溪大路。蚂蚁虫兽藏匿得亳无踪影。远远近近散落的房屋,青瓦檐廊隐入雪层,依稀可见屋脊冻得瑟索发抖。我踩着齐膝深的积雪,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凭印象摸索着前进。漫天飞舞的大雪倏尔填平我身后的雪坑,踏雪无痕心有痛焉,额头沁出的微汗被雪花揉成雪色。白天不关门闭户的村庄,家家虚掩着大门,我轻轻推开簇亲节爷爷的大门立在大厅和他诉求来意。父亲过几天上省城大医院,恳请他和簇里江爷爷一起陪护照看。节爷爷家只是我踏雪而来的第一站,跨出节爷爷家,我踏着积雪上上下下穿梭村里各条巷弄,跨进跨出十来户父母指定可靠和父母商海并肩奋斗多年的各位朋友家的门槛。他们把准备置办年货的钱塞进我手心,我紧紧捂住一份份滚烫的友情,热泪盈眶地转身离开。等在医院的父母望眼欲穿盼着我平安返回,八十年代社会特别乱,祸害女孩子的地痞流氓十分猖獗。这是我人生十五年第一次单独出门,平时父母含在嘴里都怕把我含化。当我披满雪花回到他们跟前,一家人大大小小四双手相握,我们彼此给渺茫的希望攒劲打气。</p><p class="ql-block">父亲带着感激和牵挂遗憾地离去。省城第二次手术截断的不仅是静脉,还有输液循环流通的路径。进出全靠一个人操劳,觉到从手术台下来的父亲逃过一劫,熬了半年的母亲疲惫坐着头伏在病床瞌睡着了。她不晓得躺在床上的丈夫啥时停止呼吸,陪同看护的两位簇爷爷也全然不知。父亲没有来得及和任何人告别,悄无声息的咽气。冰雪纷飞的日子,他的遗体被推入火热的炉膛形销魄散。我带着十一岁的弟弟守在出租屋等待一掬骨灰归来兮。雪满人间,世道难行,一场雪落一生怀念!</p> <p class="ql-block">和父亲之间相关的留念只残存一串自己养殖的珍珠项链和一只装河蚌的网兜。</p> <p class="ql-block">江湖淼淼,你用尽短暂的一生风里浪里讨生活,最后撒一掬你的骨灰落入母亲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