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提琴到葫芦丝一一感怀鞠良

同福

<h3>  2022年10月25日,在青岛市中山公园牡丹亭长廊里,聚集着几十名手持葫芦丝的各个年龄层男女,大家面向一位老者的遗像依次站立,几位自称弟子的人先后致辞追思他们的老师鞠良,然后几十支葫芦丝共同吹响降B调5音阶,象车船鸣笛却比汽笛声温和明亮,一时间在长廊内外绕梁不绝。看到这段视频我泪流满面,为享有如此哀荣的逝者而欣慰,为失去了我敬佩的好友而悲痛,也为我们这代人青年时代的命运而唏嘘。</h3> <h3> 1969年,在胶东昆嵛山脚下,三位烟台下乡知识青年小付、小刘和大刘由于共同爱好音乐而走到了一起,从乐友发展成挚友。此时邻村有一位来自青岛的回乡知青,被时代的政治狂飚所迫随父亲回到原籍务农。艰苦环境下他始终没放弃练琴,每天放工后都要在土炕前煤油下拉几小时高级课程。他在饱受超出体能的劳累和缺油少粮的饥饿中度过人生学习的最佳年龄段,他就是鞠良。<br> 烟台知青小付久闻邻村有位小提琴高手,慕名前去会见并将他和另一位青岛知青小吕引进到朋友小圈子,大家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聚在一起玩乐器是最幸福却很奢侈的事,我们需要克服距离和时间上的种种困难。每当大家聚集在一起时,我们合奏一些民乐曲子之后鞠良会独奏几首中外经典名曲,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面对面地欣赏小提琴独奏,至今我能记得那些名曲的旋律和曲名,他为我打开了了解熟悉欧洲古典音乐的窗口。<br> 后来,我们小乐队被公社(乡镇)党委领导发现,他要我们为公社夏收动员大会会前演出。鞠良无疑成为这台不大的演出的导演、艺术总监和乐队首席,一台音乐节目完美呈现,令公社领导和全场观众满堂喝彩。<br> 曲终人散后我们又被打回原状。多亏社交达人小付凭着他的攻关能力和绘画才艺,从公社党委那儿接到一项大工程一一为公社所辖几个大村办村史教育展览馆,朋友们除了两位被选送上中专学校之外其他人都加入办展团队。所谓办展就是通过采访编写出本村阶级剥削压迫的苦难史,然后用文字和图画形式表现出来以教育村民。这首先需要有绘画的功底,对于没学过绘画的鞠良来说是一种挑战。他却凭过人的悟性和模仿力画出一张张线描彩绘人物和环境画,他又独创了木刻风格画法,避开了缺乏绘画基本功的弱项,而这种形式与悲凄内容十分吻合。在绘画之余,他主动承担起培训讲解员的工作,他象导演一样按脚本给讲解员说戏,一字一句地用普通话发音教会这些本村姑娘。那时的鞠良思维十分活跃、创意层出不穷,自身艺术潜质随时迸发,鞠良已练成绘画高手,竟能把杂志上刊登的宣传画临摹到大型看板上。<br>  第一家展馆大获成功后我们连续又办了两家村史展馆。那一年多是我们下乡插队生涯里最安逸的时光,我们不仅摆脱了繁重的农活,不为一日三餐发愁,而且好朋友能朝夕相处在一起商量干着自己喜欢干的事情。可惜的是有了好的条件大家玩音乐的热情却消逝了。大概是由于对个人前途感到渺茫无望,鞠良也不再练琴了。<br>  1975年是我们这些几乎被遗忘的知青命运的转折年,也是我们朋友群的解体年。先是鞠良和小吕被胜利油田招工,后是我和小付返城就业。大家在各自新环境下谋生成家立业,除了偶尔书信来往没有其它方式联系。直到80年代初,调回青岛工作的鞠良召集烟台三位朋友偕妻子儿女去青岛,虽不尽团圆却是一次盛举。90代鞠良紧跟全民经商浪潮,又帮助家人经营企业,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我借出差青岛机会,几次见到的鞠良总是心不在焉来去匆匆。后来就不想再打扰他,只是每年春节在电话里简单问候。我到新西定居后,再用他原来电话号码竟打不通了,中断联系四、五年。直到微信全球大普及时,通过国内朋友百般寻访才找到他。</h3> <h3> 有了微信联系后我了解到鞠良近些年的情况,知道他在老年大学教葫芦丝,还带了一批儿童学生,每天都很忙。我惊奇一个自幼接触西方古典音乐的人怎么喜欢并精通上了这门民族乐器,我甚至以为他从事葫芦丝教课是为了增加收入。直到他去世后我收到了他夫人转来的有关视频和学生们在微信上的悼念留言,看到他在教授葫芦丝吹奏时开心的神态,才明白他晚年的幸福快乐源泉所在。他自小聪明机灵, 极富音乐天赋,手风琴、吉他等乐器一学即会。被小提琴老师发现后精心栽培 ,wen ge爆发斩断了他学艺路。音乐是他生命之根,少年时矢志苦练,青年时梦想受挫,中年时忙于生计,老年时回到初心。为了自娱自乐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拉二胡,学会弹钢琴并能演奏世界名曲。但最终他选择了葫芦丝,这种相对容易掌握的大众乐器,尤其在老年人中较受欢迎。鞠良自知拉小提琴早已不是他的所长,因此他凭自己音乐天赋和素养加上勤奋努力,年过花甲都能在短时间内学会一门新乐器,并做到出类拔萃考出本乐器10级,,被区老年大学聘用。这让他获得双份快乐一一从器乐演奏本身和从授艺于他人。我从他在课堂上的视频中的每个笑脸都感受他这种溢于言表的快乐。<br> 从鞠良走后他的众多学生给他的高度评价中看出他是个合格乃至优秀的老师。他语言表达能力强,态度和蔼可亲,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如果不是时代做的孽,凭他的天赋和勤奋,要么能成为一个音乐演奏家,要么成为一个音乐教育家。<br> 鞠良在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兼职经商和创业,打拼多年想必到退休年龄后已获得财务自由。但他夫人告诉我,日子好过后他反而对物质享受没什么追求,我想这大概就是鞠良的本色,他最终追求的就是精神层面的享受。这种偏面追求使他不重视保健养生,加上他中年时代努力打拼透支身体,较早患上基础病但一直保持旺盛精力。2019年已有8年教龄近七旬老人的鞠良从区老年大学退下来,想必他当时会有较大的心理落差,也正是近两年他心脏上出现了问题以致于突然辞世。是不是他的艺术生命与肉体生命关联性太强了?<br>  鞠良临终前还盼望我回国后朋友们相聚,我辜负了他的期盼。由于疫情我归期推迟三年,假如我俩能早日相见,我定会从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教益,因为我也是靠重拾青年时代的爱好而丰富了自己的晚年生活,虽然在艺术造诣和授艺于人方面我无法与他相比,但在灵魂深处我们应该是相通的。<br>  <br> 2022年11月于奥克兰</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