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1, 1, 1);">文/刘虹</b></p> <p class="ql-block">这个词让我想到拆封。如收到友人的礼物,每扒开一层精美的包装纸,都有一丝递进的欢快。</p><p class="ql-block">解封,对于这个封锁多日的小城居民来说,如同一份大礼。我想到人们走出家门涌到街头欢笑的场景,那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被摆放在摊前等待人们康概解囊。至少对于每天早晨五点就在楼下用喇叭高喊“下楼做核酸”的工作人员来说,解封当有着收礼的欣喜,他们不必再辛苦地劳动还不讨喜。还有工作在各个点位的防疫人员,解封能让他们稍稍喘口气。</p><p class="ql-block">可我并没有去体验这份快乐,躺到上午快下班时分,才给驻站其它县域的同事打了一个电话:“你那边什么情况?”</p><p class="ql-block">我是入眠困难户,被封的躺平阶段严重缺觉显得有点矫情。现在浑身困乏无力,头都抬不起来,没有办法,长久以来,我一直无力处理好睡眠和第二天将要发生的异于常规工作以外的事件。就如这些天,我没有能力在睡眠困难和每天必须完成核酸检测任务中做到精准衔接。睡前,总是告诫自己千万不可睡过头,错过检测时间。同时,又像一只努力吹胀的气球,尽力让这一夜的睡眠圆满。每天早晨五点多,工作人员的高音喇叭像钢针扎破我的梦境时,只能又一次无奈感受那些碎片七零八落飘散在床以外的角落。</p><p class="ql-block">“解封了。”同事说,“昨天晚上参加了一个会议。我发现共产党的干部真正是认真负责的好干部。”</p><p class="ql-block">我有近三年没有被邀参加华州区的常务会议了。听到他的话,便沉下心静静等他说完。</p><p class="ql-block">他引用了郑板桥那首“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的诗句描述了他所在县域领导的工作。他说:“你看那些领导干部真不容易,很多人封在家,还能有安安宁宁的时光,领导干部、党员却在奔波,一刻也不得休息。疫情管控结束,会上依然说了很多问题,疫情、安全、交通、农业、经济,方方面面,会开到很晚。”</p><p class="ql-block">华州“阳”的时候也是他那边风头紧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些驻站记者来说,所要面临的外部环境和心理状态是一样。尤其这样的特殊时期,便会产生同理之心。</p><p class="ql-block">不过对我来说,来自心理的焦虑会少一些。被封的几天,我读完了一部六百多页的小说。这些年,完整地连续性读完一本书,是一种奢望。昨天和一位友人通话时,他问我这些天在干嘛,我就告知了这个信息,他却用粗卑的语言调侃了我。这让我想起电视剧《天道》里丁元英说的那句话“不同的阶层无法对话。”</p><p class="ql-block">一个不读书的人,尤其不读小说的人,他不知道一部六百多页的小说有多厚,也不知道小说中蕴含的社会和人性,更不会懂得一个作家的思想和灵魂价值。我想到很多人年龄越大会越孤独,不是没有社交能力,而是自愿把自己隔离在很多圈子之外,就像隔离一种病毒,让自己实现心灵的“静态管理”。</p><p class="ql-block">于我而言,被封是一种幸运。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在大众面前</span>令人焦虑的社会角色,让自己完完全全魂归自我。早在11月2日晚些时候,得知华州疫情管控情况,那时完全可以驱车逃离,也恰好那天单位通知第二日回报社开创建宣传会,我可以飞快地赶回渭南。</p><p class="ql-block">可我并没那样做。对于我这个被封过一次的人,对于我这个女儿在西安被封过多次的家庭,对于我这个常年奔波异地靠写新闻和软文谋生的人来说,“被封”如同“被窝”,是天堂开在人间的分店,没什么值得我在突然拥有这份奢侈享受时,还需得陇望蜀地自寻烦恼。</p><p class="ql-block">3日早晨8点,我先打电话给宣传部的副部长赵丹,了解最新疫情防控情况,而后给报社县市新闻中心副主任冯战武电话,告知华州区的情况。他嘱咐我关于今天不能参会的事,最好给领导发个信息说明。我听从他的建议,却发现发出的信息遭遇一个红色的惊叹号,领导不知在过去某个时分,把我从他的微信里剔除了。</p><p class="ql-block">这让我想起2019年某天,我下乡不能参加他突然主持的一个会议,请假后他用“你最好回来”有如下最后通牒那样的口气说完,我依然令人有失颜面的没能赶回,他就把我从他的群里踢出。无法确定他从微信拉黑我的具体时间,应该是这之后某个时间段。有一段时间,我还能看到他的朋友圈。</p><p class="ql-block">我成功被逗乐,在这个即将被封的早晨,觉得如同品尝到某种调味剂,忍不住独自笑出声来,绷紧的神经片刻舒缓。我的记忆里,想来很是久远,大约在幼儿园时期,遭遇过小朋友的“我不跟你玩儿了”的惩罚,如今我要老了,这种生疏已久的把戏还在上演。</p><p class="ql-block">不玩就不玩了。我终于抽出时间给爱武姐打电话,她说:“妞,来吧,在小区没封之前,只需带着你的外套,我这里有满满一冰箱食物,等着我们去造。”</p><p class="ql-block">当我准备奔赴爱武姐为我们准备的天堂设置在人间的高档会所时,突然想到,不能去。我是党报记者,疫情时期,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完成,一刻也不能远离电脑。</p><p class="ql-block">想到这,我抓起外套冲下楼。</p><p class="ql-block">吴家菜市就在小区对面,却觉得走了很久。菜市门口有人拉了一车苹果在卖,红艳艳的让人喜欢,想到自己被封渭南时,很久没有一颗水果吃,我先买了一袋苹果。进菜市的时候是早晨8点50分,政府的管控措施还来不及像血液一样流遍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人流不断从菜市入口涌入,可是商贩的摊位早被抢购一空。</p><p class="ql-block">对于我这个长期在外吃饭的人来说,被封的确会给生活造成一些麻烦。好在我只是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我相信不管怎样都能安然度过被封的日子。</p><p class="ql-block">菜市巡视一圈,一节被人挑剩的歪歪扭扭的莲菜,被我捡了起来,又捡了一个表皮粗糙的南瓜。胡乱抓了一把青菜和菠菜,捡了几十颗鸡蛋,已经重的拎不动。我想买几个馒头,往日随处可见的热馍,此刻无影无踪,只能买那种论斤称的馅饼。我还想买一个白萝卜,不管怎样,对于一个爱煲汤的汉中人来说,总要有一个白萝卜吧。</p><p class="ql-block">付完南瓜钱,那个老太太突然问:“南瓜称了没有?”我说:“账都付了。”老太太恍然大悟的样子,想来卖了几十年菜,都未经过这般抢购场景,忙乱中晕了头。</p><p class="ql-block">我已经回不去了,小区的西门封了。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隔着门说话,谈话间我得知他们是一对姐弟,即将被封的关键时刻,姐姐打电话让弟弟来取一把韭菜。</p><p class="ql-block">怎么办,这一堆东西好不容易提到门口,却要返回去绕到北门提进来。隐隐约约觉的手指被塑料袋勒的生疼,便硬着头皮对门里的老人说:“姨,我把东西塞进来,你帮我看一下,我从北门马上进来。”尽管老人口头说她还忙着,但还是答应下来。</p><p class="ql-block">这时,我觉得从去年冬天陆陆续续坚持的跑步锻炼,这一刻终于发挥了重要作用。我穿着高跟鞋,像一只腿脚不利索的绵羊,驮着自己肥胖的身体,“哒哒哒”穿过小巷,穿过广场,跑过马路,从北门绕进来。帮我看东西的老人见我来了才走,我忙说:“拿几颗苹果吧。”老人挥挥手走了。</p><p class="ql-block">我急急慌慌回到楼上,放下东西,感觉浑身像火一样燃烧,汗水在我无暇顾及的地方肆意妄为地打湿衣服,我的脸一定像茄子一样。我一把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又冲下楼。</p><p class="ql-block">现在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古风的领口束缚着肌肉的张力,那些蒸腾的热气无法逃逸,可我顾不上解开。沿途遇到三两个大包小包的熟人,我没有理他们。小区门口,遇到宣传部的白妮,她说正在检查,这些天她们还要继续坚守岗位,让我快点,要封小区了。</p><p class="ql-block">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们彼此都顾不上。</p><p class="ql-block">我走进小区对面的小超市,竟然大吃一惊。菜市的菜被抢购一空,这里的菜居然满满当当,鲜活地摆满货架。我终于看到心心念念的白萝卜,又挑选了几样菜,然后到隔壁买了一箱牛奶,到熟食店买了爱吃的猪头肉,满心欢喜地回去。</p><p class="ql-block">令人感动的是,在这样的紧急时刻,华州区的人民保持了极好的理性,菜价没有抬高,一切看上去乱而有序。回到房间,想起车上还放着那天去高塘买的猕猴桃,以及思铭送的柿子。那时,思铭还歉意地说让我花钱买了那些猕猴桃,现在想来,十分值得。往日,从西门出去就能到停车场,现在得绕一大圈,想到这些水果将让我第二次被封的日子果香四溢,我便充满动力。</p><p class="ql-block">11点,冯战武打来电话,告知会议结束。我提的华州区需要图片展示创建成果的建议被采纳,将给三个区每个区一个整版进行创建宣传。这是好消息,我又和他沟通近日的宣传重点。他说:“疫情防控的报道不写了,主要以市上发声为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安下心来。</p><p class="ql-block">对于党报驻华州记者站的站长来说,早先华州区没有疫情时,我还去过防控一线,现在疫情防控最紧迫的时候却不去,且不说那些高尚的大道理,单从个人体验来说,多少也是遗憾的。可是疫情不是玩笑,我必须服从安排。</p><p class="ql-block">我又给华州区委宣传部部长王小鹏打了电话,说了跟报社沟通的情况和近日创建宣传方向。最后补充到:“我就在华州,只要华州需要,我随时都在。”</p><p class="ql-block">现在,解封了,那个白萝卜我还没有顾上吃,它成为我被封那一刻瞬间恐慌的慰藉品。</p><p class="ql-block">电话里,我和同事谈到当前的工作,围绕当前形势说了一些话。我们是单位老同志,有情怀且对单位有感情。也许,有些事跟我们关系不大,但还是希望单位能发展壮大。</p><p class="ql-block">我鼓励他在新构架下能再上一个台阶,他说现在很多事他都觉得无聊。我对同事的了解是陆陆续续的,我驻站后,我们偶尔电话有过沟通,我看到他作为一个老记者的专业素养和思想里最活跃的部分,如果有那么一个平台,他定然是个有为的人。</p><p class="ql-block">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完全,尽量使语气平和又不失真诚。在这个人心浮动的时代,稍有不慎,会让人觉得我别有用心。其实,我能有什么心思,无非和大多数的报社人一样,希望多年以后,还能为曾经供职过的单位骄傲。</p><p class="ql-block">有些观念未必是消极的,孔子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不论国家、单位、集体,个体如种子,没有适合其生长的土壤时,不妨暂时休眠,也许世事变迁,总有那么一个恰当的时机会吹来催生种子发芽的春风。有时,改变方向,换个观念,甚至换一种生活方式,会让自己更自在。</p><p class="ql-block">被封的日子里,只需两餐一床,喝茶读书,累了听听音乐。便想,生活其实原本可以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极简极素。早些年在渭南晚报时,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那么努力和辛苦,累到生病。刚到华州驻站时,每天下乡采访,周末也不休息,写稿子写到手腕疼。现在想来,除了本身工作需要,从内心出发,那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固然是挣了一些钱,可我真的需要它们吗?</p><p class="ql-block">现在因疫情不得不被封时,才发现,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简单到不洗脸,不梳头,一身宽大睡衣不下身,一双舒适布鞋不下脚,不用应酬,不用伪装,不用强颜欢笑,不用过多消费,不用费尽心思完成那些步步紧逼的工作任务,更不用看着一堆枯燥乏味的材料绞尽脑汁写出别人满意的稿子。这种状态才是最舒服的状态。</p><p class="ql-block">权且把病毒视作一场自然灾害,在灾害面前被封是被迫,是逼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是强行和浮华的社会剥离。像一件物品被绳索捆住、或者纸张包住,放置在某个盒子中。那么只有在这样的灾害面前,才能被迫回到本真,才有可能面对自己的本心,才会发现其实这样生活也行。</p><p class="ql-block">可是现在解封了,绳索被解开,包裹的纸张被撕开,又要回到那个花花世界里去。各种欲望像树枝上的花苞,即将一朵朵开放,各种压力也即将聚集起厚重的云朵压在心头,不知不觉在和同事的问候中又谈到工作。解封意味着再没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躲在家中,必须果断遗弃这段让心灵寄居的桃花源时光。每个人都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无法在一个港湾停留太久,总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动着不停地向前,再向前。</p><p class="ql-block">想到被封的日子,其实也不能真正就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会有一些稿件需要处理,每天还关注着华州区疫情防控动态。那么多的人在夜以继日防守,融媒体一天发出几十条消息,区上的领导四处奔忙,宣传部在值守,各部门、乡镇的党员干部在工作。驻村第一书记贾思铭在南堡村没有回来,水务局的王弢在柳枝镇值守,政策研究室的秦怡在高速路口值班,信访局的东庆在灯塔十字某小区值勤。这些我熟悉的人都在疫情防控一线,他们代表着这个城市的气象,代表着党员干部的风貌。</p><p class="ql-block">和女儿在电话里谈论当前的疫情措施,年轻的她不理解政府严格管控的意义。我说一定要相信国家,相信政府,政府既然花费这么大力气,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管控一定有管控的道理。咱们国家人口基数大,虽然病毒感染后的症状越来越轻,但目前还没有一种特别有效的药,人在家里自行吃了就能治好。况且病毒传染性越来越强,政府不管,会有很多人感染,那时一窝蜂跑到医院,医疗系统会崩溃。</p> <p class="ql-block">现在,华州疫情防控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效,政府新的防疫措施下发,小城逐步解封,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正常。挂了同事的电话,我知道,自己将重新回归社会,完成手头一个又一个工作,那些心灵的恬淡时光将和我被封时读完的书一起置放书架。</p><p class="ql-block">我们并不知道,疫情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病毒到底能不能控制住,一切都是未知数。</p><p class="ql-block">可对于这个城市来说,现在解封就好。</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作者简介:刘虹,祖籍陕西汉中,生于新疆伊犁,定居陕西渭南。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渭南作家协会理事。曾主持报纸副刊和文化专栏,撰写有散文、小说、评论、报告文学、文化随笔,出版散文集《城之外》,现就职于渭南日报华州记者站。</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