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忆岳父</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王学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岳父去世已经多年了,岁月没有冲淡我对他的记忆,而且越来越加清晰,他那和蔼可亲的面容、略微有些驼背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岳父家姓耿,祖上山西,明初迁居沂河上游西岸的张耿村。《沂水县地名志》载:“张耿,相传元末张姓始居,继有耿姓迁入。村以张、耿二姓取名。《耿氏族谱》记载:耿姓原籍山西,自德新祖于明洪武元年(1368年)落居此地。”张耿村是沂河上游比较古老的村庄,有着久远的人文历史,深厚的文化底蕴。明清时期读书人颇多,人才辈出,耿继武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 </p><p class="ql-block"> 耿继武,字松轩。清道光《沂水县志·人物》记载:“耿继武,明嘉靖中贡生。任栾城知县,升正定府通判,寻升延庆州知州。所致有异政。后升延安府同知,致仕。性安淡薄,囊橐萧然,当时称曰‘天下清官’。”其父耿相,万历年间乾州(今陕西省乾县)吏目,以子耿继武赠奉直大夫。清光绪七年《延庆州志·职官》“明谷文魁州牧耿公传”、“陈文燧延庆守耿公德政碑”,都记述了耿继武任职期间的功绩,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栾城县志》(1995年版)除载有《耿继武传》之外,还收录了他的《题莲沼环城》、《谒栾武子庙》等诗三首。</p><p class="ql-block"> 岳父家居住的地方叫耿家林,一百多年前还无人居住,只是张耿名宦耿继武的家族墓地。当年陕西延安府同知任满后告老还乡的耿继武,选中了依山傍水、绿树掩映的耿家林作为家族的墓地。清光绪年间,家境贫穷的岳祖父,为了生计只身从沂河西岸的张耿来此守墓看林,种着几亩薄地,养家糊口,繁衍生息。《沂水县地名志》载:“耿家林,西濒沂河,北界沂源县,……此地原为耿姓的墓林。清光绪年间耿维青(应为耿维周)自张耿村来此守墓看林,后成一村,取名耿家林。”经访问考证,岳祖父耿维周看林在先,而耿维青是后期迁入。</p><p class="ql-block"> 据说到解放初期,耿氏家族墓地还有相当大的规模,“大跃进”时期砍伐了生长了上百年的苍松翠柏,用于炼钢炼铁。“文化大革命”又荡平了封建官吏的墓葬,砸坏了石碑、石兽等迷信残余。如今的老墓地已荡然无存,早已变成果园了,当年的看林人家,现在已经是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人民公社化以后,耿家林村属泉庄公社张耿大队的第十二生产队。那时,只有二十几岁的岳父就当上了生产队长,直至20世纪八十年代初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先后干了二十多年。当年的耿家林虽然只是一个生产队,人户也比较少,但再小也是一级组织,大事小情,上传下达,样样都不少。</p><p class="ql-block"> 耿家林与张耿虽然只是一河之隔,但在一九八七年之前还没有大桥,来来往往很不方便。早些年的时候,不论春夏秋冬,岳父都是打着赤脚过河,到张耿、到泉庄或开会或汇报工作。再到后来,条件好点了,来来回回总是背着一双雨靴。早起晚眠,寒来暑往,岳父从来没有一句怨言。</p><p class="ql-block"> 春耕秋种,夏管冬藏,分配核算……善于管理,精打细算的岳父把十多户人家的生产队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很多地方口粮紧紧巴巴的情况下,耿家林却家家有余粮,应该说这里头少不了岳父的一份功劳。七十年代中后期,韩旺铁矿开始建设,耿家林划入矿区。岳父借助这一有利条件,跑大队,找矿上,协调电力部门,使耿家林在一九八〇年代初就用上了电,成为全县最早通电的自然村之一。家家通自来水也已经列入计划,物料也已筹备了一大部分,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施,成为岳父一生中的一件憾事。而最大的遗憾是,由于沂河阻隔,来往不便,五个子女只有一个高中毕业、一个初中毕业,其余三个只上了几年的小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耿家林虽然是沂水县的一个村庄,但坐落在被沂源县村庄包围的地界里,周围的龙王峪、石马山等村庄都有他很要好的朋友。地处在龙王峪出口的岳父家,经常有过往的行人来喝茶,寄存东西。还有不少脾气相投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喝茶聊天,甚至到了深更半夜,走时岳父还要拖根棍子送出一二里路,方才放心回家。岳父的交朋会友,帮助了很多的人,但他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留下了很好的口碑。 “一碗水端平”是岳父为人处世的准则。因此,无论是当生产队长处理队务,还是作为家长处理家务,他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从不偏袒和庇护任何一方,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公公正正。但是生性耿直的岳父,有时也不被别人所理解。</p><p class="ql-block"> 岳父虽身处偏远山区,但他的思想并不保守,很愿意接受新鲜事物。像作物良种、化肥、农药,间作套种技术等等,他都愿意接受并应用。联产承包制以后,除了保证口粮和油料作物外,因地制宜地栽植起了花椒和苹果等经济林木,并比较早的使用苹果人工授粉和套袋技术,管理的并不比有学问的年轻人差,收成自然也就不错。</p><p class="ql-block"> 步入老年的岳父,一直精心耕种着自己的责任田和菜园,细心管理着一年又一年长大的果园,照看着院子里的鸡鸭鹅狗,还有那几只养了多年的山羊。闲不住的他,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即使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实,又可解决日常的消费与开销,从不张口向儿女要钱,甚至时不时给上学的孙子孙女外甥零花钱。用他的话说,这就是生儿育女,繁衍子孙的乐趣。这也是他对天伦之乐的理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岳父虽然目不识丁,但他却懂得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并言传身教。茶余饭后,节日闲暇,一家人坐在一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无话不谈,岳父的言谈话语中都包含着很多听似浅显,实则深奥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岳父与当女婿的我,大到国际国内大事,小到家长里短,无话不谈,甚至有时提出问题与我讨论,听取我的意见与看法,所以翁婿感情至深。他那如何为人,关于如何工作,如何处理夫妻关系,以及如何教育子女等等的话语,发自肺腑,令我终生受益。尤其是做人要正直,不贪婪钱财,是他对子女尤其是对在政府机关工作的我的谆谆告诫。</p><p class="ql-block"> 岳父出生于1932年农历正月十四,是姐弟七人也是兄弟六人中的老小。在那战乱年代,一户给人家看林守墓的人家,一个多达九口人的家庭,其生活境况可想而知。所以,岳父从小就得了气管炎病,并伴他一生。到了老年以后,多年的气管炎转成了肺气肿,而且又得了糖尿病的他,为了配合医生的治疗,戒掉了一生嗜好的抽烟与喝酒,只留下了喝茶的习惯,饮食上也更加注意。他戒掉烟酒的毅力,对当年有着同样嗜好的我,简直是难以想象。岳父病重至临终,头脑一直非常清醒,只是喘不开的粗气使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实在令人遗憾。2004年农历十一月21日下午3点左右,71岁的岳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去世后的岳父,与早她两年离世的岳母一起葬在了自家屋后的农田里,继续守望着他精心培育的果园,春看花开花落,秋闻果实飘香,他那在天之灵一定会十分欣然,子女们也多了一份慰藉。渴望长寿,人之必然,岳父也是如此。他在弥留之际,那句“咱爷们难道这就到头了吗”,还有他那一直向往门外明媚阳光的眼神,令人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岳父生前或茶余饭后,或闲暇或节日,经常与家人叨念父辈守墓看林、“清官”耿继武等故事,尤其讲述八路军“青年营”与营长王子固的故事,至今记忆犹新,那就是发生在沂水著名的“歪头崮战斗”。</p><p class="ql-block"> 山荣了又枯,枯了又荣。如今的歪头崮下、沂河岸边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昔日荒山野岭,洪水肆虐之地,如今瓜果飘香、鱼肥水美之乡,但歪头崮战斗的故事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王子固式的英雄事迹仍在一代又一代地往下传。在张耿村西南,有一座东高西低的山崮,形貌若歪头,人们称作歪头崮。歪头崮海拔384.9米,面积约1平方公里。沂蒙七十二崮中有三个叫歪头崮的,这座无论是高度还是面积皆不出众的歪头崮,却因六十多年前的那场战斗让后人注目。1943年2月26日清早,驻沂蒙地方的大批日伪军自东里店、葛庄据点突然出动,企图袭击驻桃花万村的鲁中军区二团一营的二连和三连。发现敌情后,三连按照王子固营长的命令成功地向南突围转移,王营长则率营部和二连占领了歪头崮,迎击十倍于二连的敌人。天亮后,敌人在两架飞机的掩护下向二连阵地猛攻,二连凭借有利地形,同仇敌忾。敌人在施放毒气与烟火后强攻,二连的子弹全打光,战士用石头同敌人搏斗。最后,营长王子固、副营长徐福、二连长亓之顺等81名指战员毁掉枪支,壮烈牺牲。战斗结束后,沂北(沂水)工委、行署组织干部群众掩埋了烈士遗体。68年前,在歪头崮抗击战中英勇奋战的81名战士长眠在张耿烈士林里。英烈们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沂河两岸的人民,与时俱进,攻坚克难,向着小康社会、和谐社会目标进发,告慰安息歪头崮下的英灵。</p><p class="ql-block"> 听岳父讲过这个故事之后,我对歪头崮、歪头崮战斗,对张耿烈士林、对王子固营长,有着另一样感情。对有关歪头崮战斗、王子固营长、张耿烈士林的文史资料,也就格外地留意与关注。特别是赋闲之后,我曾三次登上歪头崮,感受战火纷飞的壮烈场面,寻觅英雄与敌人格斗的遗迹,聆听岳父讲过的六十多年前的战斗故事。“慕名登上歪头崮,无暇顾及金秋图,寻觅英雄鏖战迹,聆听老人详细讲述……”这是两年前我的叙事诗《壮哉,歪头崮》中开头的几句,里边的“老人”就是我的岳父。岳父若地下有知,我想也一定是非常欣慰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2-03-20于沂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