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让能《词的收笔之法1》，长青诗学院诗词系列讲座

拾遗君

编者的话

为更好地方便大家学习收藏，经范让能老师同意，长青诗社将以诗学院名义，对其每次的授课的内容和音频，以美篇形式向大家展示，希望大家广泛宣传、推广，让我们为中华传统诗词文化的传承贡献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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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范让能，笔名忘年天马、天马，四川省特级教师、深圳长青诗学院主讲教师。曾任民革宜宾市主委，宜宾市政协副主席、宜宾中山书画艺术研究社名誉社长、中华诗词论坛词苑首席版主等职务。著有《蜀南茶乡•高县》等乡土教材。

长青诗学院天马诗词讲座

词的收笔之法（一）

范让能

各位学员朋友：

晚上好！

上节我们探讨了词的开篇起笔之法。现在我们再一起分享词的收笔之道。 如果一首词的开头是龙头，过片是豹腰，结尾是凤尾，那就是一首写得很成功的词了。与起句一样，词的结尾也非常要紧，往往是全篇的点睛之笔。姜夔说：“一篇全在尾句，如截奔马。”（《白石道人诗说》）。意思是说，结句要像勒住一匹狂奔的骏马一样，收束有力，又能发人深思，留有余味，所以词人们在结句上也特别下功夫.一般说来，填词起固不易，结处尤难。结得好，不惟韵味无穷，而且映带前文，全篇生辉。结得不好，或画蛇添足，或狗尾续貂，则通首减色。结尾结好了，这词龙腾飞起来就一定横空出世，惹人眼球。下面先介绍词的十二种收笔结法。

一、词的十二种结法

1、以景结

这是填词作者收笔最常见的结法。盖景结含蓄蕴藉、韵味悠远。景结之佳者，如清真（周邦彦）词《瑞龙吟》（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断肠院落，一帘风絮。”写其春日探艳不遇的惆怅之情。一二叠步步回旋，层层脱换，三叠挑出题旨后，仍不直抒其情，旋即景收，写其晚归时，唯见玉人故居，满院风絮飘舞，极其含蓄浑厚。

以景结情，悠然而逝，含蓄蕴藉，最能展现词的婉约美气质。 唐宋词人多用此法。也有气魄雄大的词人，以崇高悲壮之景结束全篇。

如李白《秦楼月》：（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西风残照，汉家陵阙”气象雄浑，冠绝古今，历来为词评家所称道。

吴文英的怀古词《八声甘州》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结句：“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大气包举，壮阔苍茫。

欧阳修的《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前结为“垂柳阑干尽日风”，后结为“双燕归来细雨中 ”。由于通首蓄意、蓄势，以此景结，极有神韵。

小令如此，长调亦然。如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结句“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也是极为别致的。下阕本意是在写史，却在此甩开史事，又回到上阕写景上来。不仅照应了前景，进一步描绘出暮春景物之特色，且使全词含有一种不尽的韵味。 明写伤春宫怨，实托喻家国前途。其间“君莫舞” 数句，怒形于色，辞意偏激，然看其结处终拍归君国之忧，拳拳之心，苍天可鉴。

吴文英的怀古词《八声甘州》（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结句：“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大气包举，壮阔苍茫。前人最推重“以景结情”的方式，故沈义父在《乐府指迷》就很有见地的说：“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

2、以情结

所谓“情结”，一般是指那些直接抒发情感的结拍而言的。景结“含有余不尽之意”以迷离称隽；情结虽轻而显露，却能够以动荡见奇。特别是那些异常精警的结语，尤能给人以无穷的余味。

如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l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这结尾两句，揭示了爱情的真谛：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只要能彼此真诚相爱，即使终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贵得多。这两句感情色彩很浓的议论，成为爱情颂歌当中的千古绝唱。它们与上片的议论遥相呼应，这样上、下片同样结构，叙事和议论相同，从而形成全篇连绵起伏的情致。

再如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是一首悲壮苍凉的长调，极尽咏古之能事，然他却在结拍时竟在怀古伤今之后，拓出新的意境——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之痛：“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堪称是“以动荡见奇”的佳作。

奇之一，使前面怀古伤今的主旨明确了；奇之二，词的内容深化了；奇之三，作者借典抒情，而典又恰到好处，且给人留下无穷的联想。就这样，词家把个人的政治遭遇置于宋金民族矛盾和南宋统治集团内部矛盾的焦点上，置于深厚的历史背景上来抒写，不仅使全词感情深厚之至，末叶以动荡见奇了。

情结之善者，如柳永的《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邦彦的《风流子》（. 枫林凋晚叶，关河迥，楚客惨将归。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酒醒后，泪花销凤蜡，风幕卷金泥。砧杵韵高，唤回残梦；绮罗香减，牵起馀悲。 亭皋分襟地，难拚处，偏是掩面牵衣。何况怨怀长结，重见无期。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筯还垂。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他的另一首《解连环》（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谩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此皆直抒胸臆。

又如南宋词人张先《一丛花令·伤高怀远几时穷》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韦庄的《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觉来知是梦，不胜悲”；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张先的《一丛花令》（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情语结句，多以真率激切取胜，切忌情感表达的轻浮直露。

而周邦彦《风流子·新绿小池塘》（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近清觞。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更是赤裸裸的呼叫， 周大词人原来痴情得如此坦率可爱！

综上，以情之真率取胜，即如况周颐《蕙风词话》所言：“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 而这种以情结的手法常常前面都有景语、叙事作铺垫。

3、以情状结

此结与景结不同的是：景结是以自然景观作结，而此结则以人的情态作结。即词人将自己的思想情感巧妙的蕴于人物（往往是作者自己）情状之中，让读者自己去体察，从而收到语短情长，余韵无穷的美学效应。画龙点睛，翻出主旨。

辛弃疾之《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前九句或军营生活豪迈热烈，或驰骋疆场叱咤风云，皆豪壮之至，结句“可怜白发生 ”一落千丈，由追忆和理想返身现实，一声浩叹把英雄不甘闲赋而又无可奈何的勃郁愤懑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又如范仲淹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结尾为“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就是把将士的思乡与抗战的矛盾心情蕴藏于“不寐”愁“白“了头发，流下了眼泪的情状之中。

再如朱敦儒的《鹧鸪天》（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之结句“玉楼金阕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也是用的此法。

4、以他意结

此结特点是：结句宕开。别拓新意，从而收到余音不尽的效应。

如王沂孙的《齐天乐·蝉》（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馀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谩想熏风，柳丝千万缕。）本咏秋树鸣蝉，而结句却是“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皆用反面衬托，而情味更深。与题旨貌似游离，实是神合。

李清照《念奴娇》（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写由“斜风细雨” 、“恼人天气” 所引起的闺怨。结句忽然宕开闲愁，推出一层新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以欣喜之情流露出对晴日的盼望。但细加玩味，从中不是正可窥见其无名惆怅的心理吗？即以情绪的变化来反衬题旨。

又如王沂孙的《齐天乐》（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 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馀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谩想熏风，柳丝千万缕。）咏寒蝉以寓家国之悲，一路写来，悲痛欲绝。结句蓦地抛开眼前凄苦，再现盛时之欢：“谩想薰风，柳丝千万缕。” 情境骤变，令人耳目一新。实际上也是反衬法，用昔衬今，以乐写哀，使感情更透过一层。

5、以议论结

以富于感情色彩的议论作结，不仅可以增加词的情致，且利于开拓新意。

如前面提到秦观的《鹊桥仙》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结句，掷地有声，使全词为之一振。它既是情结，也是议论结。再如毛公《沁园春·雪》的 收笔：“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都是这种结法。

6、以进层结

此结特点是：结句句意在前句（或全词）的基础上又深入一层，有时深化了主题，有时深化了情感。

如晏殊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结句，就是加深了思妇离愁的别恨之情。

7、以祈愿结

以美好的期待、祝愿作结，使词意增加绵绵情思，开拓新意。

如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都有扩宽意境，深化感情的作用。

8、以设想结

此结是一个假设复句，前一分句假设一种情况（条件），后一分句指出可能出现的结果。它同样可以起到扩展意境、深化词旨、加深情感的作用。

辛稼轩词《破阵子》：“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字当如孙仲谋 。”即是这种结法。李清照《武陵春·春晚》（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更是如此。

2022 年06月08日撰稿于四川三余斋

2022 年06月09日讲授于长青诗教一群

陈丽娟（娟子）老师代讲

湖南益阳杨昀翰老师播发

2022 年11月10日于长青诗教二群

代讲老师

杨财秀，女，微信名之初，浙江宁波人，中学在职高级教师，长青诗学院代课教师、长青诗教学员、长青诵读群优秀学员。爱好古诗词，常常拜读方家佳作，深受感染，仰慕群里老师们的才情，也笔耕不辍。酷爱诵读，希望用爱的声音温暖学生，感染身边人。长青诗社，风景独好，芝兰玉树，阶庭环绕。

荣誉院长：陶涛 孙连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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