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留给我的

宁静致远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

　　我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父亲很宠我。记得那时父亲在生产队劳动，他每次去干农活，我总是闹着要去。父亲扬起巴掌，我仍然不依不饶。他的巴掌没有落下来。他让我坐在板车上，我不坐，非要跟着他跑着去。父亲拗不过我，只得背我到田间地头。他把我放在树荫下，再拔些草铺在地上，拿一只雨伞大的草帽遮在我头上。他和村人一起在田间劳作，我就自己坐在地上玩土。一晌农活结束，我就成了小土人儿。父亲拍拍我身上的土，把我扛在肩头回家……

　　父亲人缘特好。十里八村的人，凡是认识父亲的，没有一个不夸赞他的。听说当初他在村里磨坊工作时，不管你有钱没钱，打米磨面他从不推辞。有人问他，不给钱你不害怕吗？他说，谁能没有困难的时候，没钱也不能让你吃不上面。这是集体的钱，我先给你记上账，你手里宽裕了记得还上就行了。他从来没有错过一次账。为集体做事儿，一分钱的账也要记清楚，集体的事不能含糊。因此，我们村磨坊的生意很红火。

　　父亲从田里回到家，洗把脸，扫出一片光溜地，拿张芦苇席铺在地上。他躺下，我就坐在他身边，他刚想入睡，我就挠挠他的腋窝，抠抠他的鼻子，不让他睡。我那时真是太傻，竟然不让父亲休息。父亲就把我放在他身上骑大马，他肚子一起一伏，逗得我哈哈大笑。他躺着，有时会把我用双手举起来，有时他会用双腿把我挑起来，一上一下逗我玩。我总是在笑声里睡去。我那时真是特傻，总认为父亲不会感到累。

　　父亲从来不偷懒。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父亲是全村里公认的最能干的人。夏天他去田里的时候，总是爱带一顶草帽，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当时队里给庄稼打六六粉杀虫子，施氨水，砍玉米秸秆，拔棉柴，扫基肥，运土杂肥，只要是又脏又累的活儿，每次总少不了父亲身影。他一心为公，因此，他挣的公分也最多，在生产队里，谁都爱跟他分在一个组里干活儿。

　　生产队吃的是大锅饭，粮食是按人分配。父亲虽然不闲着，家里的口粮总是不够吃。后来我们分了责任田，父亲的干劲更大了。只记得父亲从不闲着。他回到家中，不是扫地，就是担水，母亲做饭的时候，他就帮着烧火。他很少有坐下休息的时候。父亲计划好了，他积攒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辆二手二八杠金鹿牌自行车，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父亲决定在没有农活的时候，去挣点钱贴补家用。

　　中秋节刚刚过完，父亲就跟随同村的人一起骑着车子去单县带大米换粮食。第一次他带了满满一车子大米，后座儿上面和两侧装了三袋子，前面大杠上压了一袋子，共有三百多斤。那时去单县还没有柏油路，可以想象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几百斤粮食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驶是有多么艰难!父亲忙了几天，挣了一些钱，给我们买了好吃的东西。父亲眉开眼笑，一家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谁料想第二次他竟然出了事故，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们赶到地方，父亲躺在路边，他的身子已经冰凉了。任凭我们母子呼喊，他却不再回应……父亲走了，我们家的天塌了……

　　父亲一生操劳。父亲兄妹六个，他排行第二。大伯游手好闲，两个叔叔年龄小，谁家的心父亲都操着。奶奶说，父亲少年时就跟随她和爷爷去涡阳县逃荒，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奶奶和姑姑。每次出门要饭，他都按时回家，他是爷爷奶奶最放心的人。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他一生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罪!他只是苦自己，他苦了一辈子，却不让任何人担心。每当忆起往事，泪水不禁溢满了我的双眼。

　　虽然父亲没能给我盖房子，没能看到我成家立业，没能陪伴我们一起享受今天的幸福生活，但是他慈爱、善良、勤劳、孝顺，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

2020.04

（本文发表于《齐鲁文学》2020年秋之卷 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