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成年后,一个问题总在心头萦绕:为什么小时候虽然家贫,却很少有烦恼,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却找不到快乐起来的感觉?</p> 这个问题,因父亲的离去而更加深刻。<br> 2019年春上,父亲走了,至此,我和妻两边的父母都离开了我们。一次散步间,我苦笑着对妻说:“唉,以后咱俩都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没有了父母,心好像被掏空了,充满了惆怅,如水中之浮萍,脱了线的风筝,心无所寄,四处游荡。尤其每次回去,看到满院杂草、老屋破败不堪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像是一下子沉溺于水中,胸腔被憋闷着,缓不过气来,简直要窒息了。<br>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话不无道理,但未免过于悲凉。 星期天,独自闷坐在客厅里长时间发呆。暮秋的阳光穿过窗棂,柔和地撒在面前的地板上,像母亲慈爱的目光。而总是在这时候,老家的影子便浮于眼前,所有一切与家有关的美好往事,都鲜活起来了。<br> 那时的家是简陋的。垒墙用的青砖,是父亲大老远从三百里外的叶县拉煤拓坯烧制的,外用一部分青砖内附土坯,内壁用麦糠拌了泥浆打底,表面涂点白灰浆,这在70年代的农村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房顶用高粱秆织成薄,铺在杨木椽子上,外面再糊上泥,均匀地镶入青瓦。因为这个,可恶的老鼠曾经常光顾,飞檐走壁,穿屋打洞,以至于瓦缝松动,遇到连雨天可就遭了殃,雨水不住地渗漏,只能用盆接住,晚上只好伴着滴答声入眠。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在那时是常有的事。<br> 但就是这样的家,却带给了我无限的温馨和快乐。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春节时父亲在隔墙上贴上去的各种年画,花花绿绿的,透着淡淡的印刷特有的香,赏心悦目,满屋生辉,看了又看,真新鲜。</p> 我喜欢吃过晚饭后、兄弟姐妹们围坐在母亲身边的美好时光。在小小的煤油灯下,母亲一边穿针引线,为我们缝补衣衫,一边给我们讲着“狼外婆”的故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时我们还不懂。<br> 我喜欢老母鸡下了鸡蛋时从堂屋的土条几下的鸡窝里跳出来、自我夸耀地“咯答——咯嗒——”声;还有刚出生的两只小羊,吮饱了奶水,欢蹦乱跳着,满院子都是它们活泼调皮的影子。 我喜欢家里那头肥胖的母猪摇着卷曲的短尾巴、在院子里扭来扭去妖娆妩媚的样子。你若轻轻掻它的肚皮,它会很惬意陶醉,立马歪身倒地,闭着眼睛,温顺地配合着你,任你抚摸个够。你可不要小觑了这头母猪,它可是俺家的大功臣呢!母亲像呵护宝贝似的精心照料着它,残羹冷炙,清汤寡水的,拌点麸子,它也不择食,大口大口地吞起来。老母猪也争气,每年总能生两窝小猪,买化肥呀,办年货呀等等,为家庭解决燃眉之急,简直就是家里的“摇钱树”。<br> 后来,老母猪病死了,为此,母亲伤心了好一阵子。 我怀念家后面那条小溪。溪边有几棵歪脖子柳树,夏天的时候,那里便是我们这些顽皮孩童的乐园。一个个爬上树,高高地从上面迎头跳下,“咚”的一声,溅起一朵朵水花来,欢快的笑声溢满了整个小溪。<br> 我更怀念老屋门前的那棵枣树。秋天里,红红的枣子挂满枝头,把细枝条压得弯弯的。没等父亲发话,我们已经馋得等不及了,找根竹竿轮流阔枣子。树叶儿密,枣树儿高,费了好大的劲儿,只阔下来几个枣子,僧多粥少,太不尽兴。于是,索性扔了竹竿,我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爬上树去晃枣子,枣树的小刺多,也全然不顾,抱住枝干一用力,“哗啦啦”掉下一大片,姊妹们抢着去捡,那个欢喜劲儿就甭提了。<br> …… 回想起来,小时候的感觉真好!<br> 可是这一切,已成为永久的回忆,就像树上的落叶,落下后再无长上去的可能,虽然树叶年年绿,但已不再是原来的那片叶子。<br> 多少次回去,想在老家安然舒服地睡上一觉,可这都成了奢望。<br>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潘美辰那熟悉而又亲切的歌声又在耳畔响起,搅动着我的心扉,让我不能自已,几欲热泪满襟,可如今,在我疲倦抑或失意的时候,又能向谁诉说呢?怎能抚平内心的忧伤,让灵魂得到慰藉? 偶有一次,到朋友家做客。这位朋友在自家老宅上重建了新房,美化了庭院,整个看上去小巧、雅致、舒心,挺不错。<br> 于是,我也萌生了在老家建房的愿望。对他人而言,哪里都可以安身,何况自己也有一个安稳的窝。但我发现,在老宅上建一处小院,住着才踏实,心安,毕竟,“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唯有老家才能为我疗伤。退休之后,于房前屋后植上花草树木,辟一处荒地,种上四季的时令蔬菜,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回归田园,在故乡沉静清新的气息里,颐养天年,于此终老,足矣。<br> 我把这个想法给家人们说了,小女儿不解:“爸,咱们不是有家吗?”我对女儿说:“老家是爸出生的地方,那才是咱们真正的家呀。”闺女似乎明白了,欢喜地说:“好呀,好呀,这下我就可以和丽因妹妹经常在一起玩了。”(注:丽因是老三家的女儿,在老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