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九七九(二)

树榕

<p class="ql-block">营里换了一个新营长。他站在全营的队列前讲话,声如洪钟,气势如虹,让我从心里佩服。</p><p class="ql-block">战备解除了。五连接受了一项新的任务,进驻师靶场施工。</p><p class="ql-block">师靶场位于现在吉林市的西安路上,南面是西关粮库,北边是桃源山。那一片的桃源山上长满了野杏树,山包的南面有一片宽阔的空地,靶场就修在那片空地上。五连入住的时候,靶场已经基本成型了。在靠近西安路的边上,建了一座两层楼的观礼台。我们班的任务是跟着师傅安装楼里的水暖设备。安装师傅姓王,是当地农村人,娶了个下乡知青,知青回城后跟着进了城。</p> <p class="ql-block">那些日子,我领着战士们钻地洞,进下水道,每天弄的灰头土脸的。</p><p class="ql-block">跟着师傅也学了一些本事,像焊接、弯管、套丝这些活也能做的手拿把掐。</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又开始平整场地。连队安排我们放炮取沙。桃源山有个特点,就是山体多数是砂石结构,极少有整块的石头。从山坡上爆破取出来的沙子,可以直接铺到靶场上。那天我们班在沙坑处打了三眼炮,其中一个炮眼打的很深,足足装了三包硝铵炸药。</p><p class="ql-block">我看着兵们装好炸药,连上引爆装置,捣实炮口,点火,然后撤到安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一声炮响,两声炮响……,迟迟听不到第三声炮响。</p><p class="ql-block">兵说:“班长,只响了两炮!”</p><p class="ql-block">我说:“是的,我也只听到两声炮响。”</p><p class="ql-block">“会不会是哑炮!”</p><p class="ql-block">我说“有可能。”</p><p class="ql-block">“也许没有点着!”兵说。</p><p class="ql-block">我望了望兵,没有说话。</p><p class="ql-block">“我去看看!”兵说。“不!我去,你们在这别动!”我说。</p><p class="ql-block">那次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这个错误差点要了我的命。</p> <p class="ql-block">我们是按照洞口的深度剪取导火索的,没有计算好导火索的燃放时间,也没有考虑到潮湿和导火索变形会影响燃放效果等因素,更没有等到足够的时间再去排爆。这些问题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但却偏偏发生了。很多危险都是由这样一连串的失误造成的。</p><p class="ql-block">我小心翼翼地走进爆区,那里听不到一点声音,但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危险。</p><p class="ql-block">我找到那个没有爆炸的炮眼,趴下身子,伸手扒开炮眼前的浮土,正在寻找导火索,只听“轰”的一声,身下的炸药响了,气浪将我抛向半空,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飞了起来,紧接着又从空中摔了下来。就听耳边的沙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p> <p class="ql-block">兵们听到炮响,感觉不妙,呀!的一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到处找我,见我从沙土里站起来,又都惊讶地瞪起一双眼睛。</p><p class="ql-block">那次真是万幸啊!要不是炮眼打的深,炮洞捣的实,又是沙土,我可能就一命呜呼了。真是苍天有眼,我竟然毫发无损。</p><p class="ql-block">惊慌之后,兵说:“班长,报告不?”</p><p class="ql-block">我说:“报告个屁!我又没怎么样,报告了就是事故!”</p><p class="ql-block">我整好队,带着兵回到连队,正赶上连队吃中午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一次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直到老了,依然记忆犹新。现在想想,发生这样危险的事,说到底还是缺乏专业知识,没有经过系统的专业训练,干工作、做事情全凭一股子虎劲。我一生获得的很多知识,都是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教训得来的,是靠工作给逼出来的。这样的方法,注定要比常人吃更多的苦,走更多的弯路。</p><p class="ql-block">想起父亲在我当兵时嘱咐的话:做事一定要慎重,要三思而行。父亲言语不多,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是了解自己儿子的。</p><p class="ql-block">慎重和细致是做指挥员的基本功。能处理好慎重与果断,勇敢与冒险关系的人,一定是经过大风大浪,能决断乾坤的人。</p> <p class="ql-block">那是一段十分难熬的时光。四月份我的提干报告就送上去了,可团里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来。直到七月份还像泥牛入海样的没有消息。</p><p class="ql-block">人间最难受的事莫过等待!那种无助中的等待每时每刻都是对心血的慢火煎熬,心像被悬在半空中找不到安放的地方。那些日子,一有空闲,我就会跑到山上的杏树林里,坐在杏树下楞楞地望着天空,看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下来,斑斑点点地落在身上,一遍一遍地数着树上的叶子,好像那里能算出未来。</p><p class="ql-block">山下的靶场已经焕然一新,那里凝结着我和战友们的汗水,那个作为靶挡的山包,像个弥勒佛样的盘踞在那里。山坡上裸露的黄沙就是我们天天采沙的地方。物竞天择,人尽其才,世间万物总会有自己的归宿。</p> <p class="ql-block">7月20日,我提干的命令终于下了。那天,营长找我谈话,传达团里任命我为五连二排长的命令。我聚精会神地听着营长的谈话,心里却异常地平静,仿佛接受命令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已经疲倦的人。</p><p class="ql-block">这一路走来,真的是有太多的不容易。所有的坚持和忍耐,委屈和辛酸,在一刻都已经淡忘。一个赤条条从农村泥土路上走来的孩子,终于在这一刻改变了祖辈“面朝黄土”的命运。</p><p class="ql-block">那天,我一个人跑到山上,对着旷野大声的叫喊,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快乐都喊出来。山谷回应着我的声音,旷野容纳了我的呼叫。在天地之间,旷野之上,我摸了一把眼里流淌出来的泪水。</p> <p class="ql-block">提干以后的我还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军装由两个兜变成了四个兜,冲锋枪变成了手枪,干活训练还是和兵们搅和在一起。那年我22岁,与年轻的兵们相比,觉得自己一下子老成了许多。</p><p class="ql-block">七月的东北还没有那么热,太阳从营房的东边升起来,暖暖地照在东山头上。门口的一排白杨树,正尽情地绽放着绿色。</p><p class="ql-block">十一月,我参加军教导队集训。在那里,意外地见到一对老同学,见证了他们走进婚姻殿堂的一段时光。</p><p class="ql-block">这就是我的一九七九年,像过山车样的一年,在浊酒夕阳里也未能忘记的一年。</p>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