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Wenyu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写我父亲这个念头其实在这些年里有过很多次,尤其是快要到父亲节或是他过生日的时候,“不如写篇文章当礼物?”的想法想过以后又总是以“不如还是不写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了了之,不写倒不是因为没东西可写—-我觉得父亲可写的事很多很多,也不是怕写出来后被我那当过中学语文老师的妈妈或者被当事人—-我父亲打低分写差评—-我也是一把年纪了,早就不在乎分数了,我一直没写的主要原因就是懒。</p><p class="ql-block"> “懒”这点对我用“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的民间说法好像是非常准确又贴切的,因为父亲在我上小学时就在我床头的天花板上用铅笔写了“勤奋”二字,父亲是不许我们在墙上用笔乱涂乱画的,他写这两个字百分之八十的原因一定是源于“天才出于勤奋”那句话,还有那百分之二十一定是已经看出了我有惰性在潜伏,小不治将来必成大懒。这天花板上的二个字算是给我的处方,不能算作乱涂乱画。而他为了疗效,当然要确保我早晚各看一次,然后自勤自勉,自奋自强,自我督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我那时候早上醒来总是睡眼朦胧,晚上关灯后又要忙着打手电躲在被窝里看没看完的小人书,哪有功夫遵医嘱看“勤奋”并记住勤奋呢?所以疗效基本为零、微不足道,而懒病果然就成了慢性病,时不时就急性发作一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参军时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三年前的冬天父亲曾在微信上发来一篇我十一岁侄女朵朵写的作文《令我敬佩的爷爷》,父亲对侄女在作文里提到他的艰苦朴素后告诉我此事不假,因为他到现在还会穿以前在部队时候的衣服,我看后哈哈说笑了几句,表扬了朵朵又表扬了一下祖国的纺织业,心里很是感触,我当然知道他的这些优良传统,父亲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物多的很,年幼的侄女注意到了,而在我的记忆中,我和弟弟的作文里都没有写过我们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侄女作文里的爷爷</p> <p class="ql-block"> 父亲61年参军,那时候他不到19岁。听他曾经说过之所以参军的一半原因是在学校吃不饱,饿的慌,另一半原因是因为爷爷奶奶有五个孩子,父亲有一个姐姐三个弟弟,爷爷的工资要负担一大家子人的生活着实拮据不易,正好部队到他们学院去招兵,于是他放弃了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设计桥梁的当工程师的梦想,成了一名保卫祖国砖瓦、保卫桥梁的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后来虽然去了机关,但是二十四年的军旅生涯带给他的影响是巨大的,那个年代的那种积极、乐观、正面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和食物一起被他充分吸收,滋养了他的血脉,部队的生活磨炼了他的筋骨、意志,而他的那些工作之外的兴趣爱好不仅让他的闲暇时间变得十分忙碌同时也陶冶了他的心性,直到现在他都受益于此并得趣于其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是父亲参军后写的第一首诗</p> <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和弟弟在学生时代的管教是非常严格的,现在回想起来几乎是接近于半军事化的管理了,我们除了不穿军装、不站岗放哨啥的,其它要遵守的规则比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比士兵们还要多的多,除了学习还有各种生活上的琐碎小事,比如节假日也要早睡早起、比如走在街上嘴里不准吃东西、比如不挑食,食堂打来或是家里做什么就吃什么,父亲还专门弄了一个笔记本来记录我和弟弟的好事好习惯和坏事坏毛病。记录好事用的是红钢笔,记录坏事则用蓝钢笔。记得他用喂鸡的玉米渣给我们做饼子吃,于是我和弟弟不挑食吃了玉米饼的事就被他用红钢笔写在那本子上、弟弟在大礼堂趴在楼梯扶手上滑下来的事就被用蓝笔记着。那笔记本我上次回国还有看到,忘记拍照了,以后补上。不过红钢笔的吸引力也就那么一次,后来他再做玉米渣饼我和弟弟都不吃也在乎是否被用红钢笔写在本子里了。</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我和弟弟的衣服口袋都是只能看不能用,不能用是衣服上的口袋全都被我父亲亲手缝了起来,这能怪谁?还不是怪我们自己喜欢在口袋里放小石头之类的东西,这些在父亲眼里都属于坏习惯,坏习惯是要自我改正的,自己改正不了那只好由大人帮助并强行改正。后来中学时有年暑假我和弟弟回老家,看到当时正上小学的堂弟剑羽的裤腿上有专门的大大的口袋,一问,才知道是奶奶特意缝给他打弹弓时用来放小石头的。堂弟的爸爸,也就是我大叔叔,根本就不会管这些,看着堂弟穿着装着石头、坠着几乎要掉下来的裤子屁颠屁颠地打知了时,我和弟弟除了羡慕还是只有羡慕。</p><p class="ql-block">好习惯是什么呢?我们的好习惯除了大家公认的好习惯以外还包括一些我父亲自己认为好的习惯。就比如说洗脚,父亲常检查我们的脚洗的干不干净,什么才算干净呢?他认为水得洗的浑浑的才算真正的干净,我和弟弟被批评过很多次说洗的不干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常常用湿脚悄悄地在地板上划拉几下再放到洗脚盆里,然后再等他来检查,有回弟弟湿脚擦地板面积大了点,水浑了,他看了以后很是高兴,连声说好,夸弟弟洗的认真洗的干净。</p><p class="ql-block">”小孩子就像小树,不捆绑一下是要长歪的”,父亲在看到街上的的小树被捆直在木架上长会这样说,“小孩子就像火车,不在轨道上跑是不行的”,父亲在看到铁路会这样说,“学习、做事情就像烧开水,一次就得烧开了,不然以后又得重来浪费了时间”,父亲在烧开水的时候会这样说,他给我们的思想教育从来都是见缝插针,见物发挥,因地施话,不厌其烦,非常主动非常主观,不管我们烦不烦愿不愿意听,有时候讲完了他会问我们知道了吗,懂了吗?我们需回应“好”,“嗯”或“知道了”,“懂了”。有次他在我们全家去公园玩的时候对我和弟弟说某叔叔认识的某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用功爱学习,星期天被爸妈硬拉到公园去了还蹲在地上用树枝做数学题,我一边听着一边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反正我们院里压根就没那样的孩子———这世上还有不喜欢玩的小孩子?心里只觉得父亲扫兴,哪壶不开他提哪壶,玩的好好的非说这些。他会在饭桌上说某叔叔家的孩子又如何不挑食,我和弟弟都不愿意吃肥肉,但是如果夹了肥瘦相间的肉就得吃掉,我当时的对策就是把瘦的吃了把肥的放嘴里含着,隔一会假装去倒水啊擦鼻涕啥的再到门外去吐出来,那时候我们住在海源寺,院子里有个水池子,我那些肥肉多半都是被吐到了那里,我以为弟弟都把他夹到的肥肉都吃了,后来搬家,小餐桌翻过来才发现他坐的那一面桌底沾着好多干了的肥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沾上去的。父亲有别人家孩子的信息那别人一定也就有他孩子的信息,果然,他的战友于叔叔每次见到我总有话要说:“丫头啊,又写检查了吧?”,“丫头啊,听说你爸不准你们在街上吃东西?”我没问过弟弟有没有被人问过:“听说你用筷子给床下的西瓜戳洞沾西瓜汁吃?”“你抓毛毛虫扔到谁谁的帽子上挨打了吧?”反正这些也不是啥光荣的事。</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父亲说话我们都得听着,想听不想听的都得听,用那句“听党的话、做毛主席的好孩子”或许是太空太大了,但是“听我们的话,努力做个好孩子”来形容父亲对我们的教育真不过份,听了漫长的很多年后——现在想想是觉得很快,弟弟还好,只是默默地听着——我开始顶嘴了。</p><p class="ql-block"> 我那会喜欢穿裙子,有时候冬天也穿,我父亲总认为我每每担着要感冒的风险以身试病,实在是不应该,不划算,屡劝无效后会说:“梅花喜欢满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我就回他:“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他要我们多珍惜年轻好时光以后有机会再玩也不迟时我就回他:“一百年太久,只争朝夕。”这样的对话在我们家时有发生,不知道那算不算就是青春期的叛逆。</p> <p class="ql-block">  父亲鼓励我们珍惜时光多读书读好书,他自己真算得上是一个爱书人——爱读书也爱惜书,家里有破旧的老书他都会很仔细认真地修补。他对买衣服之类的花销非常节俭,但是买书是很舍得的。他常去新华书店,常带书回来,我从小到大收到过很多本父亲送我的书,工具类的、文学类的、艺术类的,他会在扉页上认真地写上:送给文瑜,或是:送给文瑜xx岁的礼物,我来温哥华后他有时去书店看到他觉得好的书也会帮我买一本留着等我回去拿,虽然现在网上购书已经很方便,但我每次回国和父亲一起去逛书城书店都是必定的,去书店买了书父亲也都抢着帮我背着,说他力气比我大。</p><p class="ql-block"> 父亲年轻时就写得一手硬笔好字,退休后开始坚持写毛笔字,云南书家李华君既是他曾经的战友更是他几十年来的良师益友,他们常在一起聊天说字,我觉得他们之间很是有点墨浓于血的情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和他的良师益友李华君</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书法</p> <p class="ql-block">  父亲还喜欢刻章,因此我在中学时有了自己的第一枚印章。他给他的小书房起名“喜石斋”。他时不时会发个消息来说又买了半斤石头,又刻了一些什么章,我需要什么章就和他说。我几年前回去时曾经在父亲的指导下刻过一个章,然后我很冲动地去买了刻章工具,还买了一盒精装的西冷社的印泥,带着父亲给我买的刻章用的逆字字典,准备在温哥华好好琢石,结果到现在印泥没拆封,工具也一直闲着。</p> <p class="ql-block">父亲在升级当外公、爷爷后对孙辈们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改变,道理还是一样的要说,会说,但是会慈祥地说。我的两个孩子生在温哥华,每次回国他在带着他们吃喝玩乐的时候也常把当年给我和弟弟灌输的学习思想再灌输给他们,侄女一直在爷爷奶奶身边,所以她从小也开始有爷爷给她选的书、看她练字临贴,会有爷爷亲手扎的兔灯,灯上还安着轮子可以拖着走,用我弟弟的话来说就是——比那时对我们好一百倍啊!</p> <p class="ql-block"> 女儿画笔下的外公</p> <p class="ql-block"> 行笔至此,国内已经是农历十月十五的早晨了,就是父亲八十周岁的生日了,弟弟和弟媳两天前就已趁周末带着他和妈妈去泡澡庆祝,而我远隔重洋,想给他泡壶茶、斟杯酒、煮碗面都是奢望,就让这些新鲜的冒着热气的文字作为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吧,祝我的父亲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平安幸福!寿比南山!开心每一天!</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