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

湖

秀兰出生于六十年代，她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孩，每天跟着父母下地干活。日子就像钢琴上的黑白键，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的曲目。他们沿袭着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经验，按部就班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秀兰没读过书，可她有梦想。她的梦想就是将来要嫁一个有本事的人，她才不要找一个大老粗，她要跳出农门到城里去。她的梦想遭到了小姐妹们的嘲笑，认为她是痴人说梦。 不过，很快，她就受到命运之神的垂青。 在外当兵的长青回家探亲，秀兰父亲被邀请过去喝酒。席间长辈们提议说长青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如早早定下亲事，等他退伍了再结婚。长青父亲点头称是，可是没有合适的女孩。六叔说：“这不眼前就有嘛，公祥哥家的秀兰那是心灵手巧能说会道，她纳的鞋又好看又舒服。干脆你们两家结个亲吧！”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认同，秀兰爹没有意见，他巴不得女儿嫁过来。长青爹是村长，长青将来是公家人，女儿就擎等着享清福吧。秀兰爹都没问女儿的意见，便一口应承下来。 秀兰对长青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知道他小时候特别淘气，没少挨打。有一次他从坟堆里猛地窜出来，把秀兰吓得哇哇大哭。后来他就到东北的姑姑家去生活，又在那边当兵，他们已经快十年没见过面了。 　　 当这两个年轻人再次见面时，秀兰几乎认不出他。当年的懵懂少年已经变成了英俊小伙，一身绿军装更让他显得格外耀眼。秀兰有些羞涩，没想到对方却侃侃而谈，他的东北口音加上他充满磁性的嗓音，让秀兰感觉她听到的不是干巴巴的语言，而是一首婉转的音乐。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出双入对。每次从人群中经过，那些大婶们总是坏笑着喊：“呦，长青，又带媳妇去哪啊？我说长青媳妇，他带你去小树林咱可不许去啊——”每次，秀兰都羞红了脸，拽着长青的衣角跑开了。 一周后，长青回了部队。他让秀兰等着他，一年以后他就回来娶她。秀兰答应了，她目送他踏上火车，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中。 长青的承诺让秀兰爹喜不自禁，他无数次地幻想着未来：女儿生了个胖外孙，长青给他买了好酒好烟，人们又羡慕又嫉妒的看着他…… 可秀兰却高兴不起来，她要和恋人分开那么久，他像一只蚂蚱，一下子蹦到天边，她看不见也摸不着，整天郁郁寡欢。 　　 夏天的一个清晨，秀兰到河边洗衣服，遇到了二牛，他来查看昨晚设置的陷阱。他抓鱼可是行家，人家抓不到的他能抓到。他经常抓些黄鳝泥鳅什么的去城里卖。二牛也听说秀兰定亲的事，两个人便闲聊起来。二牛收了网，秀兰好奇地跑过来。 “呀！抓这么多呢！还有虾！” “那是，我是谁。你知道么，就这种小金花串起来烤着吃别提多香了。” “我不信，连盐都没有，它能有啥味？” “不信？我这就给你烤！” 说着二牛便简单地搭个灶台，把鱼串起来放到火上，边烤边告诉她技巧。秀兰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平常吊儿郎当的二牛还有这本事。 秀兰接过二牛递过来的鱼，咬下一口。一股焦香扑鼻而来，那肉在嘴里脆脆的，酥酥的，像过年炸的麻花。二牛看出秀兰喜欢吃，便用树叶把剩下的鱼包好，让她拿回家。秀兰羞涩地装进裤兜里，端起盆回了家。 没过几天，二牛拿着一个头花递给秀兰，说看到城里姑娘都带，就买了一个。秀兰本想拒绝，可那花太漂亮了。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头饰，粉红的花瓣恣意地绽放着，那一根根长长短短的花蕊微微颤抖，显得楚楚可人。她把花拿回家，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里。她怕父母盘问，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戴在头上，在镜子前反复欣赏。 瞧，多么美艳的人啊！跟朵花一样。可惜，长青看不到。半年间，他只寄回来两封信，只言片语地介绍自己在部队的情况。她一遍遍地想起他，想起那张英俊的面庞。可他像天空中的一颗星，遥远而飘渺。 秀兰向二牛诉说着心事，二牛陪伴着她，安慰着她。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情感天平慢慢倾斜，她拼命想要调整却徒劳无功。二牛用体贴织就了一张大网，她就是那只误打误撞的蝴蝶，越挣扎束缚得越紧。 　　 当秋天来临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私定终身，正当他们憧憬未来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天，二牛像往常一样去取鱼篓，发现里面都是空的。他料定是同村小来干的，便跑去找他理论。因为言语不和两人便扭打在一起。很快，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其中包括秀兰。小来不是二牛的对手，连续挨了几拳，鼻子呼呼冒血。秀兰急忙叫住二牛，二牛一回头，小来趁机捡起砖头猛地向二牛砸去。二牛像一截木桩，一头栽了过去。 “啊——”秀兰尖叫起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直接冲过去，抱着二牛，伤心地痛哭起来。 人们起初都很惊讶，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窃窃私语。秀兰爹从人群中把女儿拽出来，硬生生地把她拖回家。 回到家，不顾秀兰娘的阻拦，拿起藤条就死命地抽打。“我让你嚎丧！你个大姑娘家家的，丢人现眼！”秀兰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所以很平静，她不想解释，她只担心二牛的安危。 第二天，二牛因伤势过重身亡。后来，长青爹代替儿子退了婚。不久秀兰又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秀兰崩溃，她憧憬的人生路被彻底堵死，于是，她疯了。她抚摸着肚子，逢人就说是长青的，她笑着说：“长青会娶我的，他是不会嫌弃我的。” 几个月后，秀兰生下一个男婴。秀兰娘把他送了人。秀兰更痴傻了，戴着二牛送给他的花，只知道傻笑。 一朵鲜花就此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