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怀东风 散文天下】 黄沙河片段（一）

斗闻（刘尚东）

图片来自网络 文/刘尚东

　　……只要往东走，有好多的路，都能通向这条黄沙河。一直在黄沙河边上的村子，不知道引来多少羡慕，这些羡慕让一场场风，把岁月吹得东倒西歪。我的村子与那条黄沙河，还隔着好几个村子，把羡慕养成永久的岩石，随时准备投向那里。我们村的孩子，拿起石头，把那几个村子的孩子，从他们的村子打过河去，打到他们在河的另一边，朝我们歇斯底里地喊叫，他们的村子被我们临时占领了，我们临时得到一份满足。这份满足让我们村的孩子好多次勇猛出击，以战胜者的姿态站在河岸上，让河对岸的愤怒的喊叫，变成我们对自己的褒奖。

我们村里有的孩子，亲戚就是黄沙河边的村子，走亲戚可得小心了，怕被人家认出来揪斗。我的姥娘家就是靠近河边的一个村子。这条黄沙河在从西面流过来，到我姥娘家村子东南方向时，就朝北流去了，北面是一个县城的方向。我很少参与这样的战争，没惹出什么麻烦。我还在姥娘家有了伙伴，让他们带着我巡视大河。我们是没有他们这条河离得近，但这附近，我们有那么一片山，站在山上往东看，挨着这条河很远一块，都是平原了，平坦得好像连个藏猫猫的地方都找不到。再往那有个海，就是很多河流入的地方，村里人年轻时有去海边挑鱼的，遗憾地说，海浪很大，但一时半会不会上来，上来肯定能把平原那块淹了，让我们的村子成为海边，那些黄沙都给冲在我们村边，成为我们的腰带。我听了真的很怕怕。

　　顺着长满庄稼的村路，往东南方向，是通往集市的大路。集市有一个很大的盆地状的一块地，这是个牲畜市，很多的牛马被牵到这里交易。每逢集，站在这个盆沿上，看到万头攒动，人和牛马羊交头接耳，人声和牛马羊声嘈杂一片，像唱戏一样。所有的声音中，惟有驴子的叫声最为粗犷豪放，毫无顾忌。这种声音不好模仿，远处听见可以，近处往往被吓一大跳。有个学驴叫的小孩，差点被他娘打聋耳朵。学小羊叫的声音，很容易把自己学成结巴，说人话就不那么方便了。牛叫的声音比较悠长，像一只长调，又像战场开战时时吹起的号角。惟有马叫比较清爽典雅，马的嘶声富有神韵，用二胡拉出来，十分警耳。越过这片人畜相杂的场面，这块牲口市的东面，渐渐开阔，渐渐看见那条黄沙河，对望着这边不可理喻的一切。

应该是河更老一些，相比这些村子，然而眼睛不相信这个。所有的眼睛，都看到一条河的欢快。这欢快很任性，任性到大雨的时候，波涛滚滚，这是去淹没海洋的气魄和节奏。老实巴交的村子，一个个沉积成老气横秋的样子，一头老态龙钟的牛，慢腾腾地回到村里，把时光拉得很长。朝阳配那河流，夕阳伴这村庄，都染成辉煌，却演讲成一个风流倜傥，一个墨守陈规。

　　只有风雨通晓岁月，是岁月的知音。风雨把一切掩埋，又打开，让很多差别变成无差别的无奈。所有的树在风中摇动，树的摇动是所有村庄的身影，让那份古老显露出年轻的亮色，这是树叶年年常新的缘故。从村里走出的人，在村子眼里，也如庄稼一样，一茬茬地长，一茬茬地消失。只是每消失一株这样的庄稼，就会留下一粒黄沙。这些黄沙是应和流星，与村庄的生物此消彼长。雨雪落下，所有的村子都没有抗争，静默在那样的时间里，接受一次次洗礼般的刷新。河里开始接受各样的不速之客，各样的鱼，泥鳅河蚌和虾蟹，在水中争先恐后，表演一片毂纹的河水的笑，一次次浪花的踊跃。

雨水一年年灌足村庄后，带着村庄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头扎进了河里。树和其他植物的的根茎，努力在向河岸的方向探索。所有的努力，在雨水到来时有了新的进展。叶子洗去尘埃，房子掉一层劳累，大路打理一下辛苦。鸡狗鹅鸭猪驴马牛羊基本静默，很少有不识趣的嚎叫。有时有一只鸡可能为了惩罚自己，它学会在雨中昂首静立的勇气，展示给大家看，直到冷成瑟瑟发抖的样子，轮番吸引大家奇怪的目光。

　　熙熙攘攘的庄稼，在牲畜的协助下，来回奔走在村路村街上，让庄稼的味道更近些，切入到村里的墙壁里，和所有知觉的骨髓里。整个村子开始散发粮食的香气。刚开春的时候，槐花和榆钱已经招摇过，宣讲一年的生长计划。它们把村庄天空摇动得很蓝，为了更显示自己的粉白和金黄。梧桐的花和梨花为了迎接春雨的声音，把泥土的叮咛变成蜜的味道。山在那一边，河在另一边，树找好了各自的位置，排列着围着这些房子，树在一年开始抽叶的时候，各样的庄稼和瓜菜，簇拥着装满了田地，花鸟鱼虫，百般登场，让人看那些风和水时，眼帘打开屏幕时，到处是沸沸扬扬的图腾。

第一片刚出生的柳叶唤来了春风，以它一个冬天所培育的嫩绿，招来了新鲜的鸟鸣，等一棵柳树发出第一千片叶子时，燕子的双翅开始穿行其间，这是这个地方最优美的飞翔，这个飞翔，比其它一些鸟的影子还要轻，让麻雀望不可及，让喜鹊叹为观止，让鸽子自惭形秽，让老鸹无地自容。炊烟开始顺着风的方向，向北飘去。花朵向着太阳，鹅鸭向着流水，青草向着虫鸣。我脱去穿了一冬的棉衣，庄严的大地，一身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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