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辛苦

清雅竹韵

上三年级的我有一天放学回到家,听爸爸妈妈说又得搬家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辛酸和伤感。因为我们搬家,不是因为父母调动,更不是乔迁新居,而是因为自家穷的没有房子,就像没有根的浮萍一样,过着漂浮不定的日子。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最早租的房子是在一小对面狗狗家,我三岁的时候,房东要房,爸爸在周公庙巷李家菜铺租了几间房,我们就搬了过去。两年后再从李家菜铺搬到东街椿树巷,我六岁那年又从椿树巷搬到后磕垴……。每次搬家,妈妈都要提前把租好的房子粉刷一新。爸爸还要请匠人盘炕盘锅头。搬家的时候,大包小包,桌椅板凳、锅盆瓢碗都得自己动手搬,架子车一趟一趟要拉好多回,盆盆罐罐怕碰破,就要用手抱、用扁担担。东西搬到新地方后,还要重新摆放。所以一提到搬家就觉得累,一是身累,二是心累。<br> 这次搬家,是因为房东要收回房子给儿子结婚做新房,妈妈只好走东家串西家地寻找房子。忙了好几天后,才找到了两处房子。一处在大巷,有三间出租房,房东说按月交租金。一处在东大街180号院子后边,有一间上房,三间厦房,房东急着给儿子娶媳妇交彩礼,所以要典当,典当费五百元,典当期十年,到期房东交还典当费赎回自己的房子。爸爸权衡再三,选定了典当房,一则可以多住几年,二则不赔本,于是东借西凑交了典当费,找了证人写了契约后,我们就准备搬家了。<br> 搬家前,爱干净的母亲,戴着草帽,拿着笤帚和扫帚,把新租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扛着䦆头担着笼,到城墙上挖了一担不要钱的白土。担回来后放一点在铁桶里,加水合成白土水,拿着笤帚,蘸着白土水,攀高沿底,一下一下,刷向那又黑又脏的墙壁,一遍盖不住黑墙,就再刷一遍,有些特别肮脏的地方,要刷三四遍,直到墙壁刷得又白又光才罢休。几天下来,母亲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房东是个很迷信的人,他故意把房子里的火炕砸一个窟窿,把正用的锅头门砸坏,害得我们必须重新收拾火炕和锅头。爸爸借来借架子车到东门外二郎坡挖的几车黄土,到农业社找队长买了短麦草和胡基,到砖瓦厂买了砖头,借炕坯架合泥自己摸了炕坯,到商店了买炉齿。在多次请北街杨伯盘炕盘锅头的过程中,爸爸已经掌握了技术。所以在备好材料后,爸爸就借星期天不上班的时间,先在院子里合好泥,然后把炕表面的泥皮铲掉,拆掉破了的炕坯,揭开其他的炕坯。把火门、烟道疏通好,再立好炕角,放上拆下还能用的旧炕坯,换上新摸的炕坯。妈妈把合好的麦草泥,一锨一锨倒在炕上。爸爸在炕上放一块又长又厚的木板减轻压力,然后圪蹴在木板上,拿着瓦刀和泥抹,把炕上的麦草泥抹平。待整个炕都上了一层泥皮后,立即下炕,生火烧炕。父亲说,新炕抹好泥皮后要马上生火烧炕,否则的话炕就有坍塌的危险。接下来待炕烧的冒气还未干前,用泥抹连抹几遍,把炕皮抹的光滑照人。火炕要连烧几天用麦草收三遍水后,才能干透睡上不返潮。原先的锅头大小不合适,爸爸只好拆掉后自己动手,用了一天的时间重新盘了一个新锅头。 新家拾掇好后,妈妈和外婆把家里的大件、小件、小东杂西地收拾在一起后就开始搬家。那时候搬家公司还没有出世,我们也雇不起汽车和拖拉机等大型运输工具,就只能靠架子车运输。架子车我们家也没有,都是爸爸从认识的农民那里借来的。<br> 搬家有讲究的,要看日子。到了妈妈找阴阳先生看好的良辰吉日时,小脚的外婆,住着拐杖,提着篮子,里边装的是她的水烟锅、水烟,还有她珍藏的小孩银手镯、项圈等值钱的东西,先行出发,到了新地方看门。妈妈担着水桶,里边放的是一些容易破碎的碗碟瓢勺、茶壶茶杯、油盐酱醋瓶子等,跟着外婆一同前往。爸爸、姐姐和我,根据自己的力气,把椅子、板凳、书籍、衣服、被褥等东西,一件一件的搬到大门外。比较大的瓮、缸、桌子等,爸爸会找自己单位的同事,绑上绳子两个人抬,最笨重体积大的要数大立柜、板柜、银柜等家具,最少要四个人抬。 装车时,我抬着架子车车辕,爸爸和他请来帮忙的人,把搬到大门外的东西一件一件装上车。先装大件的,再给其他地方塞上一些小东西,最后用麻绳捆绑紧。车装好后,爸爸从我手里接过车辕,用那布满茧子的双手攥紧,把架子车的绊绳跨在肩上,斜着身体,使劲拉着装满东西的架子车向前走去,帮忙的人在架子车后边推。爸爸吃力地拉着装满东西的架子车,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他的汗水重重砸在地上,转眼就蒸发了,他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胳膊上会因为袖子而形成色差。小妹妹留在家里看门,我和姐姐用扁担抬着装满东西的笼,跟在后边。<br> 在搬家的过程中,我没注意在土路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膝盖上核桃大的伤口流着黄水,大人都在忙,我坐在地上用小手压住伤口不敢吭声。父亲忙着搬东西,只是进进出出的时候,总要把眼神在我的腿上滞留一瞬,我记得他那时的表情,眉头紧皱,眼神锁着那伤口,汗水布满他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着,那时的我以为他生气了,既不敢说话,也不敢注视他的眼神。<br> 平日里并没有感觉到家里有多少东西,但是搬家的时候,就觉得家里东西怎么这么多,白天搬,晚上搬,一趟又一趟,不知跑了多少趟,一共用了三天时间才搬完。看着全家人搬一次家身心俱疲的样子,我的心里在流泪。 柜子等家具搬到新地方放好擦洗干净后,还有其他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归类、整理重新置放就是外婆和母亲的事了,她俩要忙活几十天才能弄好。回头还要把住过的旧地方打扫干净,当面交给房东才能了事。你看,搬一次家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不容易!<br> 这次搬家我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在一个玻璃镜框的后边,发现了爸爸妈妈的结婚照。泛黄的黑白四寸照片上的爸爸,头戴军帽,浓浓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闪发光,高耸的鼻梁,厚厚的嘴唇中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脖子围着妈妈亲手织的毛围巾,身穿干部服,腰扎武装带,肩挎盒子枪,看上去像二十岁的小伙子那样年轻漂亮,威风凛凛,英俊潇洒。妈妈留着学生头,带着军帽,大眼睛,双眼皮,圆脸盘,也穿干部服,一幅女干部打扮,年轻美貌朴素大方。翻看着这张老照片,我感受到了岁月的匆匆和爸妈的情意绵绵。<br> 搬到了新地方,住的也宽敞多了。新家和学校仅一墙之隔,我上学非常的方便。在新家住了六年,我初中毕业后赶上了上山下乡,我们家搬到了新堡子公社十里铺四队的一孔窑洞里,十年后知青返城的时候,我们又搬回到县城东街十家院租赁的两间厦房里。我参加工作后,把家搬到了学校……。<div> 在数不清的搬家中,我渡过了大半生,所以我永远记住了一次次搬家的累、搬家的痛!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买一套自己的地方,结束这搬家的辛苦。<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苦蔓》第三章少年纪事连载(8)</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图片来自网络</b></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