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法国作家福楼拜长篇小说《包法利夫人》

以琳

——读法国作家福楼拜长篇小说《包法利夫人》 文/以琳 即将消亡的美好世界有两个刀口，一个是悲之刀口，另一个是喜之刀口，共同把心脏一分为二。——伍尔夫 《包法利夫人》是居斯塔夫·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经过五年时间，几度放弃，无数个手稿的废弃，上千个不眠之夜，充满浪漫主义思想的作家最终完成的一部真实再现社会风俗的现实主义小说。是世人公认的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福楼拜的“客观描写”不仅有巴尔扎克式的现实主义，又有自然主义文学的现实主义特点。这部小说和福楼拜本人一样，充满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共生性”，在他身上时常同时存在着“两个人”的观点，作家布尔热说：这“两个人”一个是浪漫的诗人，一个是个学者，俩人亦敌亦友、相互制约。《包法利夫人》也是福楼拜有悖于自己情感的一次创作，他强迫自己置身于故事情节之外，冷静、真实地创作，而不加入任何个人感情色彩。普鲁斯特说：“从福楼拜开始，小说的情节变成了表现，事物和人一样具有生命。”他笔下的艾玛，正是如此。 艾玛是一个被“世界”吻过，又被“世界”转身一口吞吃掉的女子。艾玛的死和这场悲剧的发生，是她一个人的不幸吗？当然不是，是一个时代的不幸，或者说是人类群体中和艾玛一样在理想与现实中苦苦挣扎的女人的不幸。艾玛是一个农家女子，十三岁进了修道院附设的寄宿女校念书，她在那里受着贵族式的教育。她爱教堂的花卉、宗教的音乐，并在浪漫主义小说的熏陶下成长。彼耶的小说《保耳与维尔吉妮》是她最喜爱的图书之一。她梦想过小竹房子的生活，尤其是有位好心的小哥哥，情意缠绵，爬上比钟楼还要高的大树去摘红果子，或者赤着脚在沙滩上跑，突然抱来一个鸟巢…… 可现实里的小竹房子、大钟楼、沙滩、鸟巢和理想中的相差甚远，想象中的一切美好几乎成为她步入深渊的导火索，她的母亲去世后，父亲卢欧老爹把她从修道院接了回来，那时艾玛22岁。就在她把爱情的模样在梦里描摹了无数遍的时候，遇见了包法利·查理，查理爱上了艾玛，她聪慧、美丽、善良……他向卢欧老爹表明心意，艾玛也默默应允。 婚期如约而至，艾玛挽着查理的胳膊步入了婚姻这个盛大殿堂，自认为得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爱情。在这以前，爱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羽毛的巨鸟，可望而不可及，在诗的灿烂天堂里翱翔。现在，爱情就在眼前，就在神父的祈祷和亲朋的见证中临阁。婚后，她却发觉查理是个平凡而又庸俗的人。他“谈吐像人行道一样平板，见解庸俗，如同来往行人一般衣着寻常，激不起情绪，也激不起笑或者梦想”。查理不会游泳、不会比剑，不会放枪。有一次艾玛用传奇小说中一个骑马的术语问他，他竟瞠目不知所对。 她悔恨自己为什么要结婚。有时，她为了弥补感情上的空虚，她向查理吟诵她记得起来的情诗，一面吟，一面叹息。可是吟过之后，她发现自己如同吟唱前一样平静，而查理也没有因此而感动，正如火刀敲石子，她这样敲过之后，不见冒出一颗火星来。她不但开始怀疑起爱情和婚姻，同时怀疑起了查理和自己。伍尔夫曾说过“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一个人一旦有了自我认识，也就有了独立人格，而一旦有了独立人格，也就不再浑浑噩噩，虚度年华了。换言之，他一生都会有一种适度的充实感和幸福感。”艾玛无数次呆呆盯着查理，在他身上拼命搜寻这种独立思考的能力，寻找这种雌雄同体的充实感和幸福感……她失望、痛苦、忧郁、几度病倒，脸色苍白，医生丈夫查不出她患了什么病。而她，一次又一次双手捂脸，在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脾气越来越差。 就在她既不能说服自己又无法承担这巨大的精神压力时，查理因医好了一位声名显赫的侯爵的口疮，侯爵为答谢查理，邀请他们夫妇到他的田庄渥毕萨尔去作客。查理夫妇坐着马车去了。那是一个有着意大利风格的庄园，房子很大，还有美丽的花园。艾玛对侯爵家豪华的气派，高雅的客人，珠光宝气的舞会场面，感到入迷。一位风流潇洒的子爵来邀她跳舞，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回家的路上，她拾得了子爵的一个雪茄匣，又勾起了她对舞伴的怀念。回到家，她向女仆人发脾气。她把雪茄匣藏起来，每当查理不在家时，她把它取出来，开了又开，看了又看，甚至还闻了衬里的味道：一种杂有美女樱和烟草的味道。她迷恋上了风月老手，子爵罗多尔夫。 正因为这次渥毕萨尔之行，在艾玛的生活上，凿了一个洞眼，如同山上那些大裂缝，一阵狂风暴雨，一夜工夫，就完全被浇筑。尽管她不断在上帝面前忏悔，仍然抵不过汹涌波涛的冲击。她把参加舞会穿的漂亮衣着、缎鞋，都虔诚地放入五斗柜。“她的心也像它们一样，和财富有过接触之后，添了一些磨蹭不掉的东西”。艾玛辞退了女佣人，不愿意在道特住下去了。她对丈夫老是看不顺眼。她变得懒散，“乖戾和任性”，就连她婆婆老包法利夫人，都接受不了她婚前婚后判若两人的变化。 查理害怕艾玛再度病倒。他们从道特搬到永镇居住。这是个通大路的村镇，有一个古老的教堂和一条子弹射程那样长的街。街上有金狮客店和引人注目的郝麦先生的药房。在这里，艾玛遇上了有着金黄头发，陪她聊音乐和绘画，比她年龄小的青年人莱昂。于是，一个女人深深陷入自设的“瑰丽的爱情梦”之中不能自拔，她先后做了罗多尔夫和莱昂的qingfu，一直到被两个男人先后wannong厌倦之后，最终被抛弃，她才醒悟。可此时的她，为了支付和情人们幽会购买的一切衣服用品，已债台高筑，走投无路的艾玛除了死，只剩下死。她也先后去找了莱昂和罗多尔夫借钱，但他们给她的除了xiuru，再无其它，甚至对她的死都无动于衷。如果说罗多尔夫是pianzi、liumang、处心积虑的风月老手，那么，莱昂无非也是个weijunzi、yexinjia、花花公子……艾玛为了寻找一份理想中的爱情，输得一败涂地。 无奈，她走进一条悠长的林荫道，踩在随风散开的枯叶堆上……回到家，吞吃了砒霜。她想这样一来“一切qizha，beibi和折磨她的yuwang，都和她不相干了”。现在，跪在她床边的，只有那个榆木疙瘩脑袋的医生男人查理，艾玛感到对不起他，微弱地对他说：“你是个好人。”艾玛追逐一生，轰轰烈烈的“理想爱情”，就此落幕。 一个女人的消逝，完全是被无数逃不脱、胜不过的“yuwang”牵引，虽然无数人像艾玛一样，也曾抬头凝视过月亮，最终还是做了那个低头寻找六便士的人，由“zui”陷入死亡。从人类始祖夏娃在伊甸园接受蛇的yinyou开始，许许多多个夏娃始终没逃脱过这种youhuo。用艾玛自己的话说/未来是一条黑暗的走廊，走廊的尽头门锁了。这句话让我想起自己从前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崇拜稀罕的是那个“超现实主义”魔幻力极强的结尾，现在才明白，马尔克斯写的是“renxing”。在人的世界里，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一场战争在等待，对面的敌人有时是贫穷、困苦、疾病、虚荣、骄傲、自义，但更多时候这个敌人是自己的yuwang，影子一样，任无数个tanlan无度的不知足，不满足，充斥着大脑和思想。 艾玛走了/她想去巴黎，她也很想死/她爱大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自以为在屋子里可以高枕无忧，殊不知墙壁上已经出现了裂缝/他以为她很快乐，她恨他的正是这种神闲气足的麻木，这种无动于衷的迟钝，她甚至讨厌自己带给他的幸福/风从门底下钻进来，吹起石板地上的灰尘。他望着灰尘在地面上缓缓滚动/她的心宛如这缎鞋：一旦擦着华贵而过，便留下了无从逝去的痕迹/爱情会经受阵阵寒风，而金钱上的要求风力最猛，能把爱情连根拔除/漆黑的夜空正飘着濛濛细雨。她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眼皮感到凉爽了一些。 一个女人的一生就在这种平庸与不平庸之间划上了句号。在众人眼里她是dangfu，是huai女人，她也确实weimi、duoluo于她的幻梦之中，可她又是多么地无辜。没有人会懂，她的情感世界里，真正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所谓爱他、任由她的男人（查理）不懂，wannong、jianta、wuru她的罗多尔夫和莱昂并非不懂，而是压根儿就不想懂。她想象中的巴黎，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许多个艾玛的心早已在许多个查理的“不懂”中支离破碎，她们一生苦苦纠结于爱情与婚姻，平庸与卓越，死亡与生存，现实与理想之间。我想，这也是作者用特别的笔触在艾玛身上深刻体现出了现实主义文学的精髓所在。记得耶稣路过撒马利亚时，在井边和撒马利亚妇人谈话时让把她的丈夫叫来，她说“我没有丈夫”。耶稣说“你有五个丈夫，现在有的也不是你的”，这时的撒马利亚妇人才丢下水罐，跑进城里，告诉众人说“她是zui人，遇见了jiuzhu”。在这段对话中，完整体现出了现实主义的真实，以及信仰在zui与人之间闪现出的光芒。 其实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不过是时间和方式不同。艾玛和撒马利亚妇人不过揭露出了现实中的爱情和理想中爱情的巨大差距，同时也揭露出了renxing的zisi。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无非两种活法，同样有两种si法，一种是放弃梦想和女人与身俱来的浪漫情怀（深信这是上帝给的），心无旁骛地活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做一个温顺像只猫一样的好女人，憋屈也好，忍受也好，听命接受命运给予的平淡、平凡与平庸。其实，活在查理眼里的艾玛早就死了，只是他迟钝到不识人更不会识己罢了。 另一种是既不能接受别人的平庸，也无法接受自己平庸的女人，如艾玛，好比一具长久行走在坟茔的活尸，既碰不到活物也看不见光。她追逐梦想、憧憬浪漫、爱慕虚荣，终究成为世界的liewu，可叹、可惜、可怜……风月老手罗多尔夫，花花公子莱昂，黑心商人勒乐，都是艾玛坠入深渊的推手，尽管她曾是他们的qingfu和贵客，其实都是交易和套路。包括长着个榆木疙瘩脑袋，既不会动脑又谈不上用脑，毫无独立思考的查理，他活着，似乎只为完成一个使命，消耗和被消耗。尽管他一直爱她。 附诗一首： 比喻 一所看上去气派又坚实的房子当我用手去拍每一堵墙都有裂缝，灰尘落下来，每一堵都像落过大难的人尤其是被死亡早早戴上金项圈的那堵立在前面像被世界吻过的美丽女子包法利夫人艾玛——她有一张苍白的脸，纤细的腰身又黑又大，水汪汪的眼睛左右两赌像她梦里无限深情的罗多尔夫和莱昂等她醒来两堵墙分别化身为（liumang pianzi yexinjia huahuagongzi fengyuelaoshou）最后面一赌不用说，就是那个有着一颗榆木疙瘩脑袋且又死心塌地爱她的医生男人查理——他的脸和墙一样，向来分不出棱角裂缝中悲呛呛的声音传出“错的是命……错的是命……”卢欧老爹赶来为服毒的女儿送葬时正值天亮三只黑母鸡睡在一棵树上一个兆头猛地把我惊了一惊 2022·11·4 　　 作者简介 以琳，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诗选刊》《安徽文学》等多种刊物和诗歌选本。